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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人去楼空


  “铸金成像”已入高潮,另一边,胡太后亲自向萧凡交代行刺细节,而独孤如愿却未进入厢房之中,只是守在院内防备可能到来的意外。

  临行前,萧凡在胡太后的指引下,特意向犹自昏迷不醒的陆萱道别。

  卧榻上,陆萱仿佛陷入了一场梦魇之中,眉头紧蹙,郁结难消,秀气的鼻梁微微颤抖,依然好看得很,但双颊的红晕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夺目的苍白。

  在胡太后真气与灵药的双重作用下,陆萱的伤势已然稳定,并在缓慢恢复之中。但从清晨而来接连受创,还是让她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折磨。

  萧凡无声望着眼前佳人,心中自然极不好受。从往昔的畏惧紧张,到如今的担心感动,不知不觉间,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淡淡的情愫萦绕心头,一丝留恋令即将离开此地奔赴下一个战场的他,有些怅然若失。

  “时辰将至,你还是尽快启程吧。记得拉上独孤如愿,有他相助,成功率将会更高。我会让萱儿摆好庆功宴等你归来。”

  胡太后柔和中略带冰冷的话音在耳畔响起,萧凡如从梦中醒来一般,带着复杂的眼神最后看了一眼陆萱,又作揖行了答谢礼,方才对胡太后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离去。

  东院中,独孤如愿见萧凡走出厢房,便迎了上去。双方眼神交流,萧凡点点头示意事情已毕,二人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此时,胡太后却出现在房门口,出声喊住独孤如愿道:“独孤卿家,朕有一个疑问,不知你能否解答?”

  独孤如愿潇洒地扶了扶被风吹斜的帽檐,一派说不出的飘逸风流,躬身应道:“娘娘请讲,草民知无不言。”

  胡太后呵呵笑道:“真的能知无不言吗?如果朕的问题是令师徐虎的生死真相,卿家又将如何作答?”

  独孤如愿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如实作答。师尊对昨夜之事早有防备,故而今晨我师徒二人方能及时赶来。不过,如今真相尚未明朗,待祭天大典一毕,师尊回转阳城,当着手查明一切,届时自当水落石出也!”

  胡太后闻言点了点头,欣然道:“只要徐爱卿真的无恙,我大魏涤清玉宇,自然指日可待。萧凡初出茅庐,还望卿家多予关照。待朕重返之日,即是卿家大放异彩之时!”

  独孤如愿再度躬身作礼,朗声道:“草民谢娘娘厚爱。萧兄弟事情紧急,草民等先行告辞,请娘娘保重玉体。”

  言毕,独孤如愿搂着萧凡肩膀,并行离开守备府,朝着炎龙河方向而去。

  目送两道身影逐渐走远,一前一后,相继传出两道幽幽叹息。胡太后看也不看身后的陆萱,淡淡道:“朕是感慨落地凤凰,居然要仰仗一名愣头青去扭转局面。你不躺着继续装死,跑过来伤春悲秋给谁看呢?”

  陆萱抿嘴一笑,玉容之上依然不见红晕,但此前看在萧凡眼中的惨白色,如今却是晶莹剔透的白皙,双眸闪动之际,透射出魅惑众生的异彩。

  “唉,陛下,若是早知今日会跑来这么一位俏郎君,萱儿才不装死呢!现在倒好,连跟人家碰面说话的机会都没了,萱儿如何能不叹息呢!”

  胡太后微微侧身,用玉指弹了弹陆萱的脑门,笑骂道:“贼丫头,‘春梦无痕’大成之人,又岂会有真正动心的时候?你呀你,当真已经走火入魔,难不成天底下所有出色的男儿,都得做你的入幕之宾?”

  陆萱娇笑道:“其实萱儿的目光很挑剔的,陛下平心而论,世间还有比那独孤如愿更出众的男子吗?”

  胡太后点点头道:“这倒不假,独孤如愿的确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朕亦是生平仅见。但比起他的相貌,朕倒觉得,此人文武双全不在慕容绍之下,奇诡机变更是深得徐虎真传,绝对是极难对付的智者。你想收服他,未必容易。”

  陆萱回到卧榻之上,软软趴倒,双手伫立,捧着自己的俏脸,神采奕奕道:“正因为如此,萱儿才更加充满兴趣。如果难度都似萧凡那般,又如何能体现出萱儿的手段呢?”

  胡太后沉吟道:“徐虎乃我大魏一代人杰,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必须纳入我方阵营之中。所以,你若有信心拿下他,朕自然乐见其成。但目前最关键者,依然是萧凡。不求他能一举替我们消灭朱荣,只要换来朱荣重伤,届时顺势而为,大局可定也!”

  言语间,胡太后缓步回到房中,陆萱翻了个身,慵懒地踢着自己白玉兰般的脚丫,吃吃笑道:“可陛下不是答应了,要护萧凡全身而退回到南朝?纵使他真能杀了朱荣,胡族千军万马之中,又如何能逃得脱呢?”

  胡太后打趣道:“怎么,开始关心起萧凡了?莫非他也入了你的法眼?朕说过,萧瓒既死,接下来大魏无论何人当政,皆会推动萧凡回梁国争皇储。然则来日方长,你真的有耐心赌上这一铺吗?”

  陆萱美目迷离,幽幽说道:“抛开那半张铁皮,以相貌论,再过两年,青涩已去的萧凡,或可直追独孤如愿。毕竟当年,他的父亲萧桐,可是梁国最俊俏的公子,萧兰茵更是艳名远播,他又如何会长得丑呢?可惜他那性子,着实庸碌懦弱,自难与我相配。但萱儿又不是真的倾心于他,只要容易掌控,不就行了吗?”

  胡太后踌躇满志道:“放心吧,我们那些合作伙伴中,元镛不傻,那人更不傻。萧凡可以利用的地方还有许多,没有人会舍得他死。甚至,就算萧凡刺杀朱荣不成,朱荣同样会留下他的小命,然后去找萧桐兴师问罪。哼哼,萧寅老儿年近花甲,江山易手乃瞬息之事。换做是朕,今后也会重点攻略萧桐。而萧桐最大的软肋是什么?所以无论如何,你也要成为萧凡的身边人。萱儿,你记住,乱世之中,女子生存不易。手里一定要多掌握几张好牌,更不能一次就打光。除了自己,没有谁是真正值得信任和依靠的。”

  陆萱闻言,神色一正,带着几分忧心道:“萱儿一定谨记陛下教诲。祭天大典,您真的不让萱儿一同前往吗?”

  胡太后露出慈祥面容,轻轻摸了摸陆萱脑袋,笑道:“朕与你情同母女,如今情势未明,岂可共赴险境?无论结果如何,保住你二人,乃朕之底线也。朕相信,最终胜利必然属于我们。”

  陆萱点了点头,双目缓缓闭上,很快又回复到之前昏迷时的样子。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一队黑甲武士鱼贯而入,各个面目凶恶,整座东院霎时又弥漫起浓浓杀机。

  为首一人,长相粗犷,膀大腰圆,貌似屠夫一般,看见走出房门的胡太后时,却比此前的朱威更加无礼,大声嚷道:“妖妇,我叔父命你马上跟我离开,去参加祭天大典。不要磨蹭了,赶紧走!”

  胡太后冷冷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朕面前大呼小叫?”

  那壮汉怒笑道:“朕、朕、狗脚朕!你这妖妇,还以为自己仍然高高在上吗?呸!如今的你,不过我秀川胡族卑贱女奴而已!”

  胡太后勃然作色,掌中佛珠迸发,全数呼啸着击向壮汉。对方却伫立原地,任由佛珠击打己身。只闻噗噗作响,壮汉接连承受十数颗佛珠,竟毫发无伤,只稍稍退了半步。而随着他一声怒吼,所有佛珠全部碎成粉末,再挥掌时,与胡太后内劲隔空交会,太后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见的势大力沉。

  “喔,天生神力加持,护体功夫横练至此,莫非你就是朱荣之侄,朱兆?”

  壮汉耳闻胡太后相询,得意洋洋道:“不错,老子就是朱兆。妖妇,你究竟走还是不走?若是不走,老子当场超度了你,也好给我堂叔送个暖床之人!”

  胡太后眼中杀机一现,但却收起冷容,随手将房门关上,宛然一笑道:“朕随你走便是。呵呵,朱将军,凡事不可尽,还是留点余地才好。你怎知下一刻,在那祭天大典之上,朕与朱荣大将军不会把酒言欢、冰释前嫌呢?”

  朱兆闻言一愣,倒是狂态尽敛。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极了自己的叔叔朱荣。此前他收到密令,从河南火速回京,马不停蹄就直接前来河阴城带走胡太后。虽则武力强横,但他一向不谙权谋之术,每每听到费牧、高权、慕容绍那些人叽叽喳喳,他就感到头疼。

  此刻胡太后这么一说,朱兆立马想起叔父喜怒无常时的可怕,心下一凛,遂换上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太后既然有意投靠大将军,那朱兆侍奉娘娘起驾便是。只是行色匆匆,并未准备马车,只好委屈娘娘乘坐劣马了。”

  胡太后欣然道:“大魏自马上得天下,吾等子孙又岂有不能骑马之理?还请朱将军带路吧!”

  朱兆点点头,刚想动身,目中却瞥见那厢房之门紧闭,随即想到一人,便沉声道:“且慢。陆萱亦须同往,她人就在屋内吧?”

  胡太后神色不变道:“萱儿今日,因相救慕容、贺兰两位将军,而致身负重伤。早前慕容将军已派人将她接走,寻医问诊去了。”

  朱兆眉头一挑道:“是吗?陆萱乃大将军指明要严加看管之人,慕容绍又岂敢将人私下带走?娘娘莫要以为朱兆好诓骗!”

  胡太后幽幽一叹道:“实情如此,待会儿到了大营之中,你自可向他当面征询便是。”

  朱兆见胡太后不似作伪,将信将疑,遂一把推开房门,步入厢房之中。

  入目所见,整间房收拾得整整齐齐,唯有蒲团处又打坐痕迹,里里外外,并非陆萱身影。

  朱兆暗骂慕容绍坏他好事,但后者在朱荣心中地位,始终胜他一筹,平日里纵是嫉恨,却也不敢与之翻脸。当下只好冷哼一声,从厢房之中退了出来,大手一挥,偕同黑甲武士裹挟胡太后,往炎龙河畔中军大营而去。

  守备府门口,另一队黑甲武士与之会合,队伍中,隐约传来幼童啼哭之声,正是那魏国三岁小皇帝元昭。

  胡太后骑在马上,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对元昭的遭遇充耳不闻。

  随着朱兆扬鞭策马,黑甲军如同一团厚重的乌云,呼啸着奔腾而去。此前喧嚣不止的河阴城守备府,顿时人去楼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人知道,改变魏梁两国,乃至整座九州大陆运势的契机,就是从这座不起眼的小院开始,最终席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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