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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迷雾起


  皇城的仲夏夜,总是较人间更好过些。

  层层叠叠的帐幔,将蚊虫蚋蚁阻隔在外,一坛坛的冰消,更是驱走了大半暑气。

  可皇后寝宫的偏殿里,白裳裳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入不了梦乡。

  立政殿内,皇后说下的那席话,仿佛一道符咒,久久在她心底盘桓。

  三更的响板已敲过了好久,越是转辗反侧,越是无眠,也就越发生出燥热来。

  实在耐不住,白裳裳翻身下榻,轻手轻脚地出了后门,想去偏殿外的小园子透透气。

  七夕之夜,月亮不圆不缺,如一块未成形的玉饼,随意挂在天上。星辰倒是稀疏得很,不过最亮的两三颗,陪着明月,点缀在幽蓝深邃的星河。

  “诶,你说说,那位云裳公主,真能成咱们太子妃吗?”走到假山后,忽而听见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传来,似是个年轻的小宫娥。

  “说不好。”一个略显老成的声音答道。

  “我看这事板上钉了钉,跑不了了。”另一个利落爽快的声音插言道。

  “哦?如何这样肯定?”老成的声音问道。

  “你瞧今日乞巧会,皇后娘娘虽未明言,话里话外不都是抬举云裳公主的意思?今夜又独独留了她去身边说话,又留了夜,可不还是放在心上么?”利落嗓子回道。

  “可我怎听说,前些日子,圣上唤太子爷入宫,似是要再延婚期?”老成声音说道。

  “啊?又要延?都延过一年了,再延,公主能答应?”年轻宫女问道。

  “不答应又能如何?当初还有龟兹在,他们不都认了么?”老成声音回道。

  “可那不是咱们老太后殡天么?当下无风无浪的,再延,又因何由头呢?”年轻宫女又问道。

  “哎呀,你这榆木脑子,云姐姐的意思是,如今那位公主,就是咱们中原的盘中肉,延或不延,不过圣上一句话。”利落嗓子不耐烦地说着。

  “那,就又延多呢?”年轻宫女受了排揎,再开口,很有些丧气。

  “圣旨下来之前,咱们如何知道?更何况,听说太子跟圣上有些争执,似不愿延迟婚典。所以我才说不好说呢。”老成声音回道。

  “哎呀呀,这位云裳公主,真真是个厉害人物,进宫这些年,何尝听说过太子爷与圣上起争执?”年轻宫女一听,忽而来了兴致,颇有些喜色地感慨道。

  “呸,你也真是好大的脸,才进宫多久,就敢装老人儿?真说起来,咱们这位太子爷,做出这等事,也不稀奇。”利落嗓子啐了一口,又轻笑道。

  “咦?这话怎么说?好姐姐,我年轻根基浅,快些告诉我吧,往后我也能知道。”年轻宫女似被勾了馋虫,急急痴缠道。

  “那,就要问云姐姐了,她呆的年份最久,什么事不知根知底?”利落嗓子戏谑道。

  “别问了,主子们的事,如何好在背后乱嚼的?快散了吧。”老成声音说了,作势就要走。

  “哎呀,云姐姐,过了中秋,你就满日子了,眼瞅着就能出宫了,还怕什么?有些事,说给妹妹们,并非都是无用了,好歹日后长个心。”年轻宫女一把拽住老成宫女,舔着脸留下她。

  “哎,真拿你们没办法。今日之事,断不能说出去,不然,咱们三个,一个都逃不脱。”老成声音被缠得无法,只得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极谨慎小心地说道。

  “那是自然!咱们这么好,哪里不知道彼此的心意?”年轻宫女连忙表忠心道。

  “咱们那位太子爷,最是稳当持重,对圣上更是恭敬有加,这些年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有不称道的。只是,据说有一次,在御书房里跟圣上起了争执,差点没被圣上给罢黜了。”老成宫女小声说道。

  “哦?竟还有这样的时候?”年轻宫女啧啧称奇道。

  “可不是么?那件事,闹得动静极大,宫里怕是没人不知道的,连太后娘娘都惊动了。最后,还是她老人家匆匆过去,好歹劝住了。”利落嗓子补充道。

  “哎呀呀,究竟是何事?竟值得咱们太子爷如此?”年轻宫女急忙追问道。

  “据说……”老成声音更小声了些,隔着假山,白裳裳都听不大真切了。

  “什么?真是如此?哎呀呀,咱们太子爷,倒真是个有血性儿的,难怪这次又跟圣上争执呢!”年轻宫女又惊又叹。

  “好了好了,就要换值了,都散了吧,若是被王掌事看着,又要挨骂了。”老成声音说罢,便听见余下二人连连应了喏,一阵脚步声,便四散了。

  白裳裳愣在原地好一晌,思索着方才那席话,有些猜测,却又不能肯定。等着她们走远了,才缓缓回了神,一步一步轻悄悄地回了寝殿。

  次日一早,白裳裳去立政殿请了安,便想要告辞。

  皇后歪坐在宝座上,一下下磕着手里的茶盏,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本宫昨日的话,你回去好生想想,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了,莫要再生是非。”

  白裳裳听着这威严训话,心里虽不快,却还是乖乖应承着,只求能早些被放生。

  “好了,别站着了,早些回去吧。闲了多念念经,跟着教习嬷嬷多学学为妇之道、做做绣活。”皇后说着,摆摆手,算是放了她。

  白裳裳见状,忙行了礼告辞,便跟着掌事姑姑出了殿。

  坐在玉辇里,白裳裳仔仔细细,将这两日的听闻串联起来琢磨。

  皇帝想要再次延迟婚典,一向恭顺的太子竟然出言反对,甚至还不惜与他父皇起冲突。

  这件事,本身就又有两处疑点。

  龟兹灭国已过了一两个月,若皇帝当真因她没了母国倚靠想要悔婚,也不该此时才提。那究竟是为何呢?

  而且,不是取消婚典,而是延婚。无风无浪的,到底有何好延的呢?莫非,是在等什么?

  另一个诡异处,便是李元祯。

  昨夜,几个宫女的话,让白裳裳很有些好奇,尤其是那句没听清的。

  平日里,一百样都听圣意的李元祯,竟然会跟他父皇争执到几乎被废,不得不让人惊奇。况且,听起来,这件事与当下的情形也有关联。

  白裳裳越想越纳罕,当下,真真是迷雾重重,全然看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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