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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善待她


  坐在榻旁,看着龟兹王枯槁般的面容,李元祈还有些迟疑。

  虽已将他的死讯昭告天下,柳将军更是几番催促,可李元祈终究不忍,甚至还一心盼着他能好起来,如此,便可为他寻处山水宜人处,悄然隐居,未尝不是件好事。

  “咳咳咳……”龟兹王一阵急咳罢,缓缓睁了眼。

  “王上,您醒了?”李元祈对龟兹王,自始至终皆是发心的尊敬。

  “咳咳咳……”又一阵急咳后,龟兹王缓缓开了口,“怎么还没死?”

  李元祈听了,端着汤药的手一滞,忖了忖,还是将他扶起,慢慢亲自侍奉喝药。

  龟兹王却是费力抬起手来,将药挡掉,按着胸口又一阵狂咳,直到吐出一口黑血来。

  “王上!快将这药喝下吧,苗地进贡的川贝,最是止咳平喘。”李元祈一脸忧心,一面替他顺气,一面急急劝他喝药。

  “嗣王何必……如此?速速……了结了,彼此都轻……省些。”龟兹王断断续续地说道。

  李元祈一怔,知道龟兹王指的是什么,却不愿搭言,依旧举着汤药,轻声劝道:“随军医师为王上诊过病症,说并无大碍,不过是被烟火呛着了,好生吃药休养,自有好的一日。”

  “咳咳……孤如今,成了真的……孤家寡人了,生生死……死……早已不在意了……嗣王不如来个……痛快吧……”龟兹王却坚持不肯吃药。

  “王上,就算为了裳裳,您也要爱惜身子,如今,她唯有您一个亲人了……”说起白裳裳,李元祈心头一片烦乱,不知她得知了消息,该如何做想。

  “裳裳?”听到女儿的名字,龟兹王暗淡的眼中,忽而闪过一丝光亮,却也只是一瞬,便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

  “当日在城楼上……那位大将军……不是说了……么?龟兹……国……灭,她……怕当不得太子妃了……”龟兹王缓缓说着,面色越发阴沉。

  “当时,柳将军只是拿话搪塞白琏,当不得真的……”李元祈忙解释道。

  龟兹王听了,轻哼一声,似是冷笑,又似自嘲:“我看……那话不假……以你们……中原人的作为……”

  “不会的!我向您保证。”李元祈急急许着诺。

  龟兹王听出他的异样,使了气力缓缓抬头望去,看清李元祈面上神色,瞬间懂得他连日来的作为。

  “如此……甚好……那孤这个女儿……便……托付……给嗣王了……但愿你信守……承诺……护……她……一世周全……”龟兹王说罢,又连咳数声。

  “王上,您莫要多想,好生在此处养病,等好些了,再送您去个风光时宜的去处,待时机成熟,再带着裳裳去看您。”李元祈赶忙宽慰他道。

  “不……必……了……孤自己的命……孤看得……清……”龟兹王摆摆手,唇边扯过一丝笑意道:“孤……为王这些年……仅有的……豪赌……一次……便栽在你……父皇……手里……”

  “王上……”李元祈又愧又痛,不觉低下头,不敢看他。细论起来,他也是这场阴谋的帮凶。

  “嗣王……不必……如此……孤若是他……未必不会……做一样的事……”龟兹王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原挂在他身上的锦囊。

  李元祈见状,赶忙将那锦囊取来,又照着龟兹王的意思,将它打开,里面是一张叠好的信笺。

  “这是?”李元祈凝神问道。

  “等你见着裳裳……便……将这封信……给她……那孩子……性情执拗……未必想得开……”龟兹王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复又垂下手。

  李元祈听了,明白了龟兹王的心意,便越发小心地将信笺收好,他料想,或许,他与她,还要靠这封信,才能继续走下去。

  “好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孤也累了……嗣王也去歇息……吧……”龟兹王说着,慢慢躺下身,背对着李元祈,不再做声。

  李元祈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多盘桓,只得再嘱咐了几句,让他安心养病,又替他掖了掖衾被,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寝殿。

  回到正殿,李元祈翻看了几册都护府的奏呈,忽而想起怀里的那只锦囊。

  “裳裳吾儿,见信如晤。如孤当日所言,龟兹大难,不过早晚之事。如今,王庭尽灭,吾儿即是龟兹白氏唯一骨血,切要爱惜保重。孤此生修行已尽,又赴轮回,亦是天道命数,切莫为孤忧思悲苦。父王书”

  李元祈细看着这短短几行字,一时有些恍惚,这些话,与母妃临终前的嘱托如出一辙。

  当年,年幼的他,并不懂什么轮回、修行,更没明白母妃那颗盼他不为仇恨所累的苦心。

  如今,借此机缘,才又厘清母妃那些早已尘封的慈爱和劝解,只可惜,已经太晚了,他在这条路上,早就无法回头了。

  “主子,龟兹王他……”李元祈还在回思过往,忽而见南华急急来报。

  “怎么了?”李元祈一听,顿觉不妙,连忙起身问道。

  “龟兹王吞了毒,薨逝了。”南华垂首回道。

  李元祈一听,胸口涌上一股热潮,像是滚水一般,烫得他五脏六腑刺痛不已。

  他终究,还是未能替她留住他……她,会怪他么?李元祈不敢细想。

  “按国君之礼备丧吧……”李元祈扶着额,缓缓坐下,这一次,他实在是太累了。

  跪在龟兹王的灵前,李元祈按着中原的规矩,敬献了三柱清香,又化了九道纸钱,再行过叩拜大礼,才缓缓起身。

  还记得,去年此时,他与龟兹王在昭怙厘夜会,信誓旦旦描绘的盛景,当下,全都随着龟兹王一道,化作一道青烟,随风而散。

  且不论,与白裳裳的这重关系,就是他自己,亲眼见证一个繁荣国度,转瞬变为乌有,于情于理,皆万般难堪。

  可作为中原皇子,他父皇的“好儿子”,除了奉命而为,他并无更多选择。或许,从今往后,对龟兹最好的补偿,便是呵护裳裳,有朝一日,让龟兹王庭的骨血,坐在中原的皇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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