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师父，好久不见
“姑娘，除了头晕乏力之外，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这温和的语气，和善的面目，令灵芊儿感到无比熟悉。
郎中！
灵芊儿一把抓住他手腕，问道：“你是亡城的郎中？你怎么会在这里？”
郎中被问住了，明明自己的样貌和声音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灵芊儿识破了。
黑蝉替他回道：“这位是鬼医周不死。”
灵芊儿感觉自己被戏耍了，她生气地质问鬼王：“你将他送去亡城的？你竟然用这样卑鄙的手段让我欠着你的人情。”
黑蝉不答，一副爱怎么样怎么样的表情。
灵芊儿随后狠狠地瞪着周不死，周不死被瞪得心里直突突，只好主动承认错误：“我这不也是关心姑娘的生死吗？还是那句话，我跟姑娘有缘啊。”
灵芊儿甩开他的手腕，指着门口，怒道：“有缘？我告诉你，你熬的药我一口不喝，马上给我滚。”
周不死医术高超，几次将垂死的黑蝉救了回来，黑蝉和女罗对他尊敬有加，都会恭敬地称他一声“周先生”。
子修当时替灵芊儿挡了天雷，又遭子墨致命一剑，也是由周不死细心医治，方能痊愈的。
子修怎么也不会允许她这般无理，还没等出口责备，黑蝉就先斥责道：“你怎么和周先生说话呢？别忘了你的隐毒可是他治好的。”
灵芊儿道：“没有还灵草他的解药有用吗？况且，我让你多管闲事了吗？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黑蝉摇头道：“你还是这样任性无理。”
周不死忙道：“鬼王大人，没事没事，这丫头在亡城就是这个样子的，我都习惯了。”
黑蝉补充道：“不知感恩，目无尊长。”
灵芊儿气得随手抓过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你又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说我？你也给我滚出去。”
黑蝉也不躲，枕头打在身上不痛不痒。
子修微微颔首。
黑蝉和周不死对着子修行了一礼，之后就离开了船舱。
船舱里只剩师徒二人，相对无言，阵阵海浪袭来，拍打着船身。
灵芊儿刚醒，就被黑蝉气得胸口疼，根本不想多说一个字，巴不得师父也马上离开。
可子修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的原身，彼岸花比水仙要美艳得多。”
灵芊儿低头不语。
“你不想对师父说点儿什么？”
灵芊儿心道：“当然有，你既然没死，为什么扔下徒儿？若是你早一步见我，我怎么会失去丈夫和孩子？”
灵芊儿垂着头，不管有多少怨气多少不满，她也不敢对师父无理。
“小多他……”
子修知道她心里难过，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小多的妖珠还在，他还有一线生机，日后我会想办法驱散那里的怨气，到时候在石楠周围多放些灵气充盈的宝石等物，小多就会重新变成人的。”
灵芊儿轻轻叹气，这过程是及其漫长的，可能需要数百年的光景，甚至更久……
“这里是南海吗？”
“嗯。”
灵芊儿心道：“南海是黑蝉的地盘，师父在这里，黑蝉对师父毕恭毕敬，他是师父的人。”
子修见她神游，便问道：“你想问什么？”
灵芊儿依旧沉默不语，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子修道：“那师父说，黑蝉的确是我的手下。”
他娶女罗是师父的命令？还是他自愿的？
与其胡乱猜测，不如问个明白。
灵芊儿直截了当地问师父：“黑蝉娶女罗，是您的命令吗？”
子修并未隐瞒：“是，我命令他娶的，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灵芊儿心里一揪，“师父早就知道我和黑蝉的关系，那么，我杀汪瀚忠，杀鹿庸，夜袭骷髅岭，包括放出囚犯大闹天界，师父都是知道的？”她在心里默默地生着气，表面却波澜不惊。
“师父不愧是妖王，您的命令，连鬼王都不敢违抗。”
子修顿了顿，这语气分明带着不满。
“鬼王之间相互制衡，鬼界才不会乱。”子修解释道。
一只海鸥落在了窗台上。
灵芊儿转头扯着嗓子骂道：“滚！”
海鸥惊叫着飞走了。
子修：“……”
他心道：“徒儿这是怪我拆散了他们吗？”
“芊儿，黑蝉是鬼，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沈熙沅你也别痴心妄想，仙妖殊途，能配上你的只有妖神。”
“子舒吗？”
“在我的考虑之中，不过，我见你对他一直都是以礼相待。”
“妖神？师父，您不会不知道我是半妖吧？三界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
“你是妖界的第七位妖神。”
“狗屁的妖神，能掩盖半妖的事实吗？您早知道我是半妖，当初为什么要救我？留我在荒山野地里等死就好了。”
灵芊儿双手揪着被子，眼中波光流转，嘴唇不停地打颤，鼻子一酸，大颗泪珠翻滚而下。
子修等她稍微平静了些，解释道：“与其说是我救了你，不如说是你救了我。”
灵芊儿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子修道：“我也有身心俱疲的时候，也有不计后果莽撞前行的时候，因为有了你，我才能更加冷静、理智的看清三界局势，让妖界和自己稳立于三界之中，有我在一天，便能护你一天。”
灵芊儿哭得越发伤心：“可是，在我生辰那天，你失去了一切。你给我压制隐毒，替我挡天雷，妖力尽失，不敌子墨，都怨我……”
“徒儿，这各中曲折来日我会告诉你的。还有，你听好，半妖不祥，只不过是人们不肯面对眼前的祸事，偏要找些个可笑的借口来安慰自己罢了，愚蠢至极。”他用两手一起抹去了小徒儿脸上的两行泪。
灵芊儿不哭了，又是低头沉默……
子修见她又不言语了，便小声问道：“嗯……我更想知道，你为何要跳崖自尽？难道师父对你不好吗？”
灵芊儿略微吃惊，连自己跳怨灵崖，师父也是知道的。
“小时候不懂事，被呵护得太过，以为没吃到心爱的点心就是天要塌了。”
“倒是我的错了。”
“隐毒也是太过痛苦。”
子修觉得久别重逢，不应该是这样的情景，师徒二人间似乎多了道看不见的屏障，有些生分，又有些尴尬。
“难道徒儿还在生我的气？”子修心道。
“抱歉，师父瞒了你这么久。很多事没有查清楚，我不敢冒险现身，否则前功尽弃。”
诚恳的道歉后，子修紧张地观察着小徒儿的反应。
灵芊儿双手扶额，身心俱疲：“师父为什么要杀子舒他们？”
子修温柔地反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灵芊儿想了想后回道：“我觉得师父不会那么做，即使做了，那也是有难言的苦衷。”
子修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并不想要他们的命。”
灵芊儿点点头，尽管当初看过师父的亲笔信，可是心里始终是带着怀疑的。朝夕相处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了。
子修道：“你的行踪我一向了如指掌，很庆幸，你得沈熙沅照顾，我很放心。后来你去了荣国，便消失不见了，我很是担心。”
提到荣国，想起了钟寒，灵芊儿的眼眸明亮起来……
子修紧盯着朝夕相伴的小徒儿，几乎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子修问她：“你似乎很喜欢亡城，是心甘情愿留在那儿的吗？”
子修神色泰然，目光却很是犀利。
灵芊儿撞上这微寒的目光，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眼前人不只是慈爱的师父，还是统领妖界两千多年的众妖之首。
高高在上，踽踽独行，还要八面玲珑、冷静睿智地周旋在三界之间。这背后所背负的，远远超过了灵芊儿的想象。
妖王一直都是妖王，只是最温柔的一面给了灵芊儿，以至于让她忘记了师父本来的样子。
在他犀利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斟酌起来：“虽然是被他囚禁，不过吃得好，睡得好，想发脾气就发，想闹就闹，隐毒也没有发作，不用担心下一刻就死了，倒是因祸得福了。”
子修眼中的寒意消失了，温柔一笑，原来是因为这个。
一阵沉默过后……
子修问她：“你可有怨我，没有出手救你？”
怨吗？灵芊儿问自己，如果师父在，钟寒不会被抓，福儿此时也会躺在自己身边，小多也不会……
这都是自己逃不掉的劫，怎么能去怪旁人呢？
风筝不管飞得多高多远，线一收，就会完完整整地回到主人手中。
可人毕竟不是风筝，走过幽谷高山，见过海纳百川，经历过爱恨别离，归来时，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子修何尝不明白，正因为明白，才更想知道答案。
却又怕徒儿真的恨他怨他，更怕被某人取代了他在徒儿心中的位置。
“师父……我……”
“你恨我吗？怨我吗？”子修追问道。
灵芊儿垂着头，小声道：“不恨。”
“真的？”
灵芊儿不知道，也不想继续讨论下去，她抬头问道：“师父，我来这里几天了？”
子修有些失落，回道：“两天前，我带你回来的。”
“你可有看到一个……一个婴儿。”
“没有。”
“我想回亡城。”
“做什么？”
“师父，我……我的女儿，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我想回去寻她。”
子修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会派人细细寻找，你且安心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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