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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此生何幸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  卓小星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能与他一起奔赴,此生亦不枉。

        此时,  江岸一侧的野渡四下无人,唯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芦花荡,芦花飘摇,一轮明月寂静高悬。

        “你的伤——”两人在芦花荡停了下来,  竟是同时出声。

        “我没事。”卓小星抢先道,  摸了摸耳朵,这种皮外伤本就没啥大碍,  “你胸口的剑伤……”

        李放轻松地道:“一点小伤,早已好了。”

        卓小星知道自己当时心情激愤之下,出手并未留情,根本不是李放口中云淡风清的“一点小伤”。可是李放既然不愿谈起,她也不好再问,只回望那江心中的楼船,  小心地道:“你和那位沈姑娘……”

        李放微笑解释道:“之前我受伤在雪原里晕倒了,  是她救了我,  让我跟着她们一路南下。这一路上倒是少了不少麻烦,所以我并没有拒绝。”他看了卓小星一眼又补充道:“卓姑娘可别误会,虽然她一直劝我与她们琅嬛胜地合作,  但我对此并没有兴趣。”

        卓小星小声嘀咕道:“我有什么可以误会的……”她心道:你确实是挺没有兴趣的,  拒绝的话直白地怼了沈嬛嬛一脸,  我要是那位沈姑娘,  说不定已经被气出了内伤。想到这里,  心中却不自觉涌起一股微微的甜,  李放本是琅嬛胜地的贵宾,  只因沈嬛嬛差点伤到了自己,便马上翻脸,带着自己离开。那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他心中,她的分量比沈嬛嬛要重要得多。

        “闹了一晚,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李放脸上洋溢着笑,向河滩走去。

        卓小星本来想说自己带了干粮,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走为好。可是看到李放脸上的笑容,不由一愣,住了嘴。

        李放并不是一个吝惜笑容的人,温和的、恬淡的、冰冷的,而大部分的时候他的脸上都是一种疏离淡漠、漫不经心的笑容。

        可她从未在李放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容,轻松肆意而又兴奋。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有着无限的关怀,又仿佛有着无穷的眷恋,与从前竟判若两人。他好像放下了他从前总是堆积在心中的满怀愁绪,就连笑容也畅快起来。这种畅快,是因为她吗?

        “李放心中亦自有眷念之人,此别之后,不劳小姐惦记。”她忽地想起方才李放对沈嬛嬛说的话,一颗心砰砰直跳。此时此地,她若还不明白李放的心意,那她便是天下第一号的傻瓜了。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是该喜该悲。

        她心中无限眷念之人竟也一样眷念着她。

        可是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比山更高、比海更深的无法逾越的屏障。

        想到这里,她那微微泛甜的心像是从被蜜糖罐子里生生捞出来,泡在结了冰的咸水里,苦冷得发涩。李放或许不知道融血之事,自己却明明是知道的。如果有一日,李放向她表明心意,她又该如何拒绝……

        心涩到极处,她想,死刑犯在临死之前也会给吃口好的,就算是李空花与自己的父亲卓天来,在知道真相之前,亦曾有过一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岁月。

        她与李放就算有缘无分,难道就不能互相喜欢了吗?谁又规定了相互喜欢的人就一定要结为夫妻、繁衍后代呢?

        退一万步说,难道他们不能在一起,就一定要天南海北,天各一方,老死不再相见,难道就不能做个彼此依靠、时常联系的朋友吗?

        不多时,李放便带着几尾大鲤鱼回来。

        他熟练地折下些芦杆,升起火来,不一会,散发着芦苇清香的烤鱼便做好了。

        卓小星饿了一晚,腹中馋虫作怪。加上李放的手艺素来都是人间绝品,转眼几条大鱼都入了她的腹中,等她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李放竟然一条也没吃到,正看着她出神。

        她打了个饱嗝,道:“不好意思啊,我们北方人饭量比较大。”

        李放显然已习以为常,含笑道:“没事,这些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我方才在船上吃过了。”

        卓小星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倒想起半年之前我在蜀山道上遇到一位白衣女子,送给了我一盒桂花糕,那味道真是让人终身难忘,却是好久都没有吃到了……”

        李放脸上微微地泛红。当日卓小星遇到的伶仃夫人本就是他所假扮,算起来那次才是他与卓小星时隔九年之后的第一次重见,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卓小星的饭量惊人。此时旧事重提,想必卓小星已经知道那日遇到的人就是他,当日卓小星亦是一个人将他准备的食物一扫而空,明明已经饱了,却还不知餍足。

        想到这里,他又笑了,柔声道:“你若是想吃,我以后可以常给你做……”

        明月当空,晚风宜人,柔软的芦花被风吹起,拂在二人脸上。卓小星忽然抬起头,一本正经道:“喂,坦白说,李放,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如果是的话,你就直说,说不定我可以考虑一下……”

        李放嘴角一弯:“哦,那你是怎么考虑的?”

        卓小星掰起手指头道:“按照我也了解不久的家史,我的祖母是碧华长公主,也是承圣帝的嫡亲姐姐。你爹是承圣帝同父异母的幼弟。算起来你我两家也有些亲戚关系,按照辈分来算你是……我也算不清楚,就算表舅吧。”她顿了顿,一脸真诚地看着李放:“按照血缘来说卓李两家不宜结成姻亲,但我还是考虑交你这个朋友的……”

        李放似笑非笑:“只是朋友?”

        “也不是普通朋友啦,是特别特别要好的那种朋友。”她的脸颊和耳角微微泛红,声音低若蚊蝇:“除了不能嫁给你,其他的你想做什么,我都能帮你。”

        唉喂,她在说些什么,她明明只是想给李放说他们可以做好朋友,是怎么扯到嫁不嫁他上面的,她懊恼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李放的声音低沉而又温和:“……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并不一定姓李,也并非李家之人,你就可以嫁给我啦?”

        卓小星正自懊恼,想也没想道:“那当然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她话音未落,却感到整个身躯落入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有什么温润而柔和的东西竟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唇瓣。

        口唇相接的那一刻,卓小星竟一时恍惚,恍若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良久她方才反应过来,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将李放一把推开:“李放,你这个混蛋,你——”

        随即她却愣住了,李放的脸颊边竟然挂着一行晶莹的泪珠。

        他的眼泪,她从来未曾得见,没想到竟然会在此情此景下看到,一时间不由得慌了神:“喂,李放。你怎么了,你别哭啊……我不是讨厌你,拒绝你。只是……只是剑阁的李阁主说了,我们卓家与李家是不能结为姻亲的。我……我……”

        她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可是李放却噗嗤一声笑了,他重新将她搂在怀里:“阿星,你可真傻,我没哭,我是太高兴了。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父皇并非我的亲生父亲,我身上所流的也不是李周皇室之血……”

        卓小星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你说什么?”

        李放低声道:“这是关于我身世的最大秘密,我的母亲当初在认识父皇之前便已有了身孕,嘉平帝并非我的生身之父,我的生父另有其人。你若是嫁给我,并不会像发生像你祖母碧华长公主一样的悲剧……”

        卓小星欣喜万分,原来她担心了许久的问题从来就不曾存在,原来这些日子自己不过是自伤自苦。如果李放并非李周皇室血脉,他们之间根本就毫无关系,她几乎雀跃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放含笑望着她:“当然。我又怎么会拿这种事情骗你?”

        不过,李放是怎么知道碧华长公主的事,她狐疑道:“你早知道融血之事?”

        李放点头道:“当初李阁主给你讲述卓李两家旧事时,我就在窗外偷听。”

        “李阁主的墙角你也敢偷听?”

        李放微笑道:“李阁主也有心让我听,她这么做便是警告我,不可对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因为我没应允,她不但扣下了我的龙渊剑,还揍了我一顿,将我困到蜀山崖底的迷阵之中,害我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走出来。”

        卓小星愣了神,她知道当初李放与李空花动手,被打下山崖,困在崖底之事,可是万万没想到此事与她有关。

        当时李放便拒绝李空花一番好意,难道说李放当时便对她有意,这又怎么可能——

        她脸色微红:“可是那个时候我们才刚认识未久……”

        李放摇头道:“你可还记得,在卓将军停灵在凉州城主府的那七天。你在大厅守灵整整七天七夜,有一个人亦在卓将军灵前跪了七天七夜,直到最后一日才离开……”

        卓小星张大了嘴巴:“当年的那个叫花子便是你——”

        李放脸上露出无限愧悔之色:“我当年受人利用,错伤卓将军。可是大错既已铸成,在灵前跪上七天七夜也是于事无补。万幸让我在城主府遇上了你……”

        那个美丽纤弱的小小女孩终于让他那腔无所安放的悔恨之心有了寄托之地。当时他便默默在卓将军灵前发誓,即使拼尽性命,也一定护她此生安然。自离开凉州之后,纵使他身居竟陵王之位,也从未有一日快活。直到时隔八年之后再遇见她,他才知道自己心上的某一部分早已遗落在她的身上。彼时他才知道,那一程跋山涉水的初遇,是他此生救赎的开端,从此他的命运便与她紧密相连。

        卓小星问道:“当年落日关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放毫不隐瞒道:“当年我十四岁,学艺初成,便按照母亲遗命,寻找杀死我外祖父外祖母的凶手。我依照我母亲所言,以伶仃夫人的身份找到生死阁,他们让我在那一日下午申时,到落日关找到一个被众人围攻之人,使出生杀刀法第八层的终招‘一瞬昙华’,便会依约告知我仇人的下落。‘一瞬昙华’之招使用之后,会用掉全身内力,三日之后才能恢复。我完成任务之后,因怕人寻仇,所以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藏了三天。三天之后,见到凉州军扶柩回西北,才知道我当日出手的对象,竟然是卓将军。”

        尽管早料到此事可能与生死楼有关,此刻从李放口中得到证实,还是让卓小星一阵迷惑:“可是生死楼为什么要杀我爹?当时生死楼与你接触的人究竟是谁?”

        李放道:“生死楼不过是一个收银买命的杀人组织。按照生死楼的规矩,何人买凶素来都是机密。落日关之事后,我再次以伶仃夫人的身份前往生死楼调查此事,却被告知上一次的任务完成之后,我已经成为生死楼杀手中排名第八的重光令主。按照生死楼的规矩,伶仃夫人之前所参与任务的全部资料都已被销档,所以背后究竟是何人委托,我始终没有查出一个确切的结果。我在无意中倒是探得一事,为了万无一失,除了我以外,生死楼另一位杀手‘蜂后’也参与了这次刺杀。”

        “蜂后?”卓小星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睁大了眼睛。

        李放道:“你可听闻蜂族?”

        卓小星摇了摇头。

        李放道:“江湖上有一个以暗杀闻名的家族,这个家族的人天生身材短小。女子身高不超过三尺半,男子不超过四寸。不仅无法长高,她们的外貌也始终和孩童无异,最容易使人失去警惕之心,从而偷袭得手。而‘蜂后’便是他们的族长,也是他们族内武功最高之人。这个家族据说与李周皇室有一些不清不楚的联系,只是自承圣帝破国之后,诸多内情再也无人知晓。”

        卓小星愕然道:“难道如今你身为南周竟陵王,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吗?”

        李放道:“慕容傲占领稷都之后,除了我的父皇远在丹阳,七公主李阁主因为拜入蜀山剑阁免于劫难之外,别的宗室子弟俱已被戮。别说是我,就连父皇恐怕也不知其中内情。”

        “那他们又怎么会和生死楼扯上关系?”

        李放摇头道:“个中详情我亦不清楚。生死楼绝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只是他们立足蜀中,远离中原,不参与天下纷争,我们和北梁也无暇顾及他们。你以后遇上生死楼之人,务必要小心行事。”

        卓小星点点头,没想到慕容傲刚死,又冒出一个生死楼。落日关之变涉及如此多的隐秘,真相只怕更难以厘清,一时之间不免惆怅。却见李放正色道:“当年之事,不管真相如何,不管涉及何方势力,我一定会将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卓小星摇头道:“此事牵连甚广,九年都过去了,也不必急于一时,你还是先忙你的事。”她遥望广袤的江面,李放为了她的事已经在北方迁延许久。一晃眼,已是由夏经秋,她断不可因为自己的事再让他徒费精力。

        李放道:“这是自然。”他轻轻握着卓小星的手,取笑道:“以前也就罢了,如今你既然要嫁给我,当我的竟陵王妃,你的事情自然便是我的事情。”

        卓小星面色微红,嘤咛道:“谁说要做你的王妃了,我明明说的是我们可以做朋友……”她害羞得闭上眼,不去看他。只恨刚才月色太美、芦花太软,才让自己口不择言。

        耳边传来他的低笑声:“是是是,除了不能嫁给我。其他的事,你都能帮我。那能不能劳烦王妃赏脸看我一眼?”

        卓小星臊得更厉害了,她用手蒙住双眼,只从指缝里透出一条缝去看他。却见那人正一脸笑意地望着她,那双眸子如明灯灼灼,蕴含着万千柔情。

        卓小星懊恼地看着他:“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赖。明明以前我认识的竟陵王不是这样的……”

        李放促狭道:“我以前是怎样的?”

        卓小星道:“以前的你疏离又淡漠,客气有礼,可不像现在,尽想着捉弄人。”以前的李放,明明站在她身边,她总觉得两人之间隔了偌远的距离,甚至从未确认他对自己的心意。与之前比起来,现在的李放似乎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李放敛了笑道:“阿星,你可知道为什么这次见到你,我与从前不太一样?”

        “为何?”

        李放低声道:“因为你回来找我,我很开心。我本以为那日在荒原之上你哭着离开,便再也不会见我啦……我知道,一旦你知道当年落日关的事,我们之间可就全完了。可是我却不愿意瞒着你,自九年前我就知道,你终有向我报仇的一天。在荒原之上面对魔教之人,我使出‘一瞬昙花’之招,一来是为了退敌,二来便是想让你知晓我就是当年参与落日关之战的伶仃夫人……”

        “为什么?”

        “从慕容青莲的别院出来之后,你决意西归凉州。我就觉得你我之间的恩仇总归要有个了结。”

        卓小星点点头,这些事她心中早有猜测。至于原因,李放此人有时看似乖张肆意,心中对自己却很是严苛。他一直执着于当年之事,认为自己有错,所以就算多次救她性命,却故意疏远自己。所以明明陆万象与红酥夫人都曾说李放对自己有意,自己却始终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意。并非当局者迷,而是他故意将自己的心藏起来,不让她知晓。

        李放又道:“虽然我早想着大不了将一命还你。可是你刺我一剑,我的心可真痛……”

        听着他低沉的话语,卓小星只觉得胸口蓦地一痛,仿佛有人拿剑捅过一般。不知为何,她竟真切地感受到当时李放利刃穿心之痛,脸色变得煞白,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心中喃喃道:“李放,伤了你,我的心也好痛……只是,这些话却不能让你知晓……”

        李放抱紧她道:“我本来想过,此后你若是西归凉州,你我终究无缘。恩怨两清,此后恐怕亦无再见的机会。你若是回来找我,便足证你心中对我不是全无眷念。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再压抑自己心中的感情?横竖不过一条性命,我欠你的,就用此生来还。”月光之下,他的玉容无比温柔:“阿星啊,你可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自今晚遇到李放伊始,卓小星一颗心就彷如在温火上煮着的鱼儿一般,被各种横七竖八的情绪炙烤着,上上下下地,却终无法脱出宿命的格局,只能随波沉浮,到此终于扬汤止沸,安静了下来。

        她将他的手牢牢握住,轻轻道:“李放,你听我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爹爹被奸人所害,你不过是被人利用,便要将所有的罪孽算在自己头上吗?若说有罪,慕容傲与十大罪者才是罪魁元凶,而且根据陆三叔所言,我鸣沙寨中有奸宄,才会导致十大罪者重新现世。这天下纷乱,南北对立,绝非因为你当初在落日关之下出了一剑。若非李周王室执行融血大计,又怎么会酿成我卓氏一门的悲剧,若非承圣帝李楠昏庸无能、嫉妒贤能,疑心我卓家的忠诚,又怎么会放任慕容氏崛起?若非他连下数道急诏逼我爹爹回京,又怎么会有落日关的事,又怎么会导致天下倾覆,南北分治?天下兴替,本是天下人之罪,又怎么是你一个人所能背负的?”

        李放定定地看着她,心中鼓荡不休。他是曾有此心,可她却是从何而知?

        这些年,他四处征战,每见生民百姓饿殍遍野、流离失所;见南北山河分裂,人民相见如见寇雠;见慕容氏戕害侠义,谋杀忠良;他便会想,若是当时不是他要报仇,如果他没有发出那一剑,是不是结果便会有所不同。

        他虽有此心,但是却从不敢与旁人言说,即使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兄,亦不知晓。

        他只是每次打扫完战场之后,便为亡魂念一卷往生咒。

        他只是年年征战,将那些被北梁侵蚀的土地一点一点地夺回来。

        他只是矢志发愿,定要让这残破的山河重归太平。

        可是,他这从未宣之于口的心思,却终有一人料着,为他开解。

        少女空灵的嗓音在夜空中回荡,目光中充满了坚定豪迈:“如果你真的要将所有的错都算在自己的头上,那便也算我一份,让我与你一同背负。李放,我可不要你的命。我要见证你结束这乱世,到那时,我们再一同看遍这世间繁华。”

        明月旷照,江水粼映。

        李放眼中似有泪光,他亦牢牢握住她的手,坚定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这莽莽洪荒,苍凉人世,终是有一人能知他怜他,此生又是何其有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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