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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160.清酒满杯(二)


云湮敲门进来之时,池鸢正蹲在船窗边逗弄着水桶里的鱼,敲门之前他好似听见池鸢在和谁说话,进门之后还特意看了一圈,房内无人,那么就是在窗户外面?云湮一个疾身冲到船窗边伸出头左右探了探,外面一片碧波荡漾哪会有人。

        池鸢疑惑的看着云湮奇怪举止,“找什么呢?师侄,要吃鱼吗?我刚钓上的来,可新鲜呢。”池鸢提起一条肥鱼在云湮眼前晃了晃。云湮盯着池鸢手里的鱼发怔:“奇怪,刚才我进来之前明明听见师叔在和人说话,难道是我听错了?师叔你该不会是对着这条鱼说话吧?”

        池鸢唇角上扬,“师侄真是可爱,对,我是对鱼说话呢,我对它说准备晚上将它们烤了吃。”池鸢将鱼扔回水桶拍了拍手起身坐到桌前,看着药罐里乌黑的药汤,一边吹气一边道:“今日的药闻起来更苦呢,师侄你该不会故意加了什么料吧?”

        “师叔这话说的太冤枉人了,我哪敢对你下药,不过今日确实多了一味药,这可是保证药到病除的关键,师叔喝药向来痛快,怎么在意起这些小事了?”云湮蹲下身伸手拨弄了几下水桶里的鱼,喜道:“师叔,还别说这鱼可真肥,待会我就出去借个小火炉,晚上烤鱼吃!”

        最后一次施针后,云湮捣了一些药抹在白绫上给池鸢敷眼,原本她还以为施针之后眼睛就能彻底好,没想到还要坚持一晚。池鸢拖着凳子缓缓移坐到船窗边,斜照而入的日光映照在脸上,渐渐感觉不到半丝暖意,随着暮色降临,和煦的春风也被潮湿阴冷的水雾江风替代。

        云湮出去借炉子时,池鸢让他捎带几条鱼送去给顾修他们尝尝,不想这次云湮答应得爽快,池鸢摸不准他的心思,便让薄薰跟着去瞧瞧,看他会不会趁机下药。

        没过一会,敲门声响起,池鸢还纳闷云湮为何回得这般快,毕竟跟在他后面的薄薰都没回来,“进来吧,东西送到了?”半响没听见回话,但池鸢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之后进来的脚步声也很轻,与云湮没差,静默中,只觉得有人在慢慢试探着靠近,池鸢猛地回头,定定的看着那人的方向喝道:“你是谁?”靠得近了才闻见此人身上的熏香气味,和云湮一身淡淡药香千差万别。

        沈莫站在原地一脸惊怔的望着坐在窗边的池鸢,回头的瞬间,她墨发随风飞舞,黛眉轻挑勾人心弦,淡红薄唇微微抿起,就是生气的模样也那般动人心魄,最妙的是那双敷眼的白绫,挡去了池鸢凌厉的视线,平添了几分病弱娇柔的气质,额间桃花金钿折射着落日的余晖,耀眼夺目,恰似仙子堕入凡尘,不敢让人亵渎半分。

        沈莫看痴看傻了,微微张着嘴噙动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来者何人,为何不说话?”池鸢又问了一句,这一次她的语气格外冷,若隐若现的透着一股杀气,可沈莫看丢了魂,完全没察觉到池鸢话锋里的杀机。

        正当池鸢准备动手的时候,薄薰突然回来了,“咦,门怎么是开着的,主人,这钓鱼的家伙怎么来了?”薄薰窜到池鸢身边传音道。

        池鸢掌中真气瞬间消弭,沈莫?他来做什么?“云湮没下药吧?”“没有,他和姬无寐好着呢,有说有笑的还约着一起喝酒,主人,这个人看你的眼神好奇怪啊,看着我浑身不舒服,我好想把他揍一顿。”

        池鸢思量一瞬,继续故意装着不知道是谁,看看沈莫来此有何意图。“你再不说话,我可喊人了,来人呐,有贼……”

        “慢着慢着,姑娘,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走错了房间。”沈莫终于醒神,他挥手着急解释,又想起池鸢看不见,慌乱了一阵很快就镇定下来,他虚虚往前走了一步,时刻注意着池鸢的动向,发现她当真看不见之后,又觉得奇怪,白日一同钓鱼的时候眼睛还好好的,怎么一会的功夫又成了瞎子?

        “你不许动,你既是走错门了,为何不速速离去?”池鸢皱眉呵斥,心道沈莫为何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还这般鬼鬼祟祟的靠近?

        沈莫站定不动,心中诧异为何自己落脚这般轻她还能听见,莫非她有武功,沈莫琢磨了一会,又向后退了几步,“姑娘别生气,我只是好奇你为何戴着这白绫,是眼睛受伤了吗?”

        “与你何关,再不走,我就对你不客气了!”池鸢站起身,端起窗边的一盆花作势要向沈莫砸去。“姑娘息怒,息怒,我这就走,你别乱动,既是眼睛受伤了,还是好好修养吧,打扰了,望恕罪。”沈莫不知是真怕还是假怕,逃似的掩门而去。

        “主人,这家伙好奇怪啊,他为何要掩饰自己的身份,还不如直白说清自己是谁,也不会被您这般吓唬着驱赶走了。”薄薰不解的挠挠头,接过池鸢手里的花盆,重新放回窗台上。

        “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能是嫌我之前送他的鱼太小了,便找上门来讨要了,见桶里的大鱼没了,讨要不成就装作不认识找借口溜走了呗。”池鸢踢了踢脚边的水桶,深觉自己这番推断合情合理,殊不知大错特错,这故意表现出来的柔弱模样,反而遭得沈莫更加惦记。

        晚饭池鸢和云湮美美地吃了一顿烤鱼,因着眼睛不方便池鸢便早早歇下,云湮倒是不困但他知道今晚是池鸢清治余毒的关键时刻,进进出出会打扰到她休息,索性便靠着窗边坐着,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更深露重,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哗啦的水声在催眠似的响动,云湮手撑脑袋,半睁着耷拉的眼睛无神的盯着江面上的月光发愣。

        突然,“啪嗒”一声响动惊醒了半梦半醒的云湮,他将头伸出窗外瞧了瞧,借着一点暗淡的渔火看了半会,也没看到什么异常之处。“咚”的一声闷响再次传来,云湮激动的站起身再次将头探出,这次他听得清楚,声音就是从船底传出来的,并且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频繁,似是离他们越来越近,云湮摸着下巴笑得狡黠,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决定回床睡觉,引蛇出洞。

        外边那动静也没辜负云湮的期望,断断续续的响动扔在持续,“哒”的一声,一个铁钩子突然挂在了窗沿上,云湮蒙着被子露出一个缝隙偷偷看过去,昏暗中有人借着钩索从窗外翻了进来,接着又来了一个,两个,一共是五个黑衣人,他们聚在一块窃窃私语,四下安静,依稀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那小子就住这间房。”“确定吗?”“大哥,肯定没错,晚上我是亲眼见他进到这间屋子里来的。”

        几人商量一会,举着明晃晃的刀,一步一步慢慢朝床铺靠近,他们最先走到云湮睡的床边,其中一人用刀挑起被褥一角,看着露出半张脸的云湮,回头朝其他人点头示意,随即就有人掏出绳索上前绑人。

        在这紧张时刻,客房的门突然动了一下,五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接着,那被人推开的门缝间伸进了一个小圆筒,徐徐白烟随之散开,五个黑衣人齐齐捂住嘴,四下看了看,动作麻溜地钻到了池鸢的床底藏着。

        五个黑衣人躲起来后,云湮才睁开眼睛,他望着房内飘散的迷烟不知所以,怎么这小贼还刚巧撞在了一起?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全都来这里玩了,云湮想了想,继续躺下装睡,这群人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耍迷烟,显然这批人是冲着池鸢来的,他不会有事,池鸢是百毒不侵之体应该也不会有事。

        迷烟散了一会之后,门那边又传来撬锁的声响,伴随着一道月光流泻进来,门也悄无声息的被推开了,两个黑衣人提着麻袋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尽管有黯淡的月光照明,屋内还是黑得看不清东西,两人四下看了一会,摸黑走到了云湮的床铺,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着被子绑人装麻袋。

        躲在床底的五个黑衣人见了这一幕急忙钻出来,由于动作冲得太过急切,有一人“咚”的一声撞到了床板,这般动静立即就惊到了另外两个黑衣人,他们同时收手一脸迷惑的看着五个黑衣人狼狈的从床底爬出来。

        “嘿,巧了嘛这不是,居然遇到同行了,你们两个是哪条道上混的,居然敢和老子抢人?”五人为首的高个子举着刀指着另外两人说道。

        那两个黑衣人也是一脸雾水,附耳嘀咕了一阵,其中一人开口道:“你们是谁,敢与我们公子抢人,活得不耐烦了?”

        “嘿,怎么说话的你,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高个子作势要砍上去,但那两人动也不动,目光冷嗖嗖的盯着高个子,“有本事你就动手,不要光说不做!”

        如此动静任池鸢睡得再死也会被惊醒,她才一动,贴在她身边隐形的薄薰就说话了:“主人,你终于醒了,快瞧快瞧,今天晚上太热闹了,来了一二三四,哦,七个人,他们争着抢着要将云湮绑走,这不马上要打起来了!”

        池鸢本能的想揉眼睛,手刚触到白绫才想起自己还敷着药,遂又凝神感知探了一圈,便瞧清了屋内的乱象。

        “怕你啊!”高个子被那两人一激,直接举刀砍去,两个黑衣人扔下云湮,缩身一躲,齐齐从袖中掏出匕首刺向高个子,其余四个人见状也加入了战局,打了几个来回,二人不敌五人围攻,扭身就朝门外跑,后面五人也紧随而去,一路追击到了船首甲板上,比起客房里漆黑窄小之地,这里开阔更容易放开手脚,形势也是从这里开始扭转过来,之前二人畏畏缩缩只顾躲避不会回击,应该是怕伤到麻袋中的人,等到了这里,二人气势突变,身法招式自成一派,和这些乌合之众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不出几个回合,五个人就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最后跳水逃亡。

        剩下二人也不强追,收回匕首,迅速找回池鸢的客房,摸到云湮的床铺,见人还在麻袋里躺着,心下松了口气,二人将麻袋抬起之时又齐齐皱眉,心道女子的体量为何会这般重?二人思索了一阵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提起一口气抬着云湮就走。

        “二位,且慢!”幽静之中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

        两黑衣人当即一怔,同时回头看向屋内,借着朦胧的月光,能看见一个着白色里衣的女子从黑暗中走出来,江风勾勒出她纤细单薄的身形,及膝的发尾处随风舞动着一条银光闪闪的发带,在月光的照射下,那发带如同缀满了星光一般,女子眼缚白绫,五官清雅绝伦,额间桃花金印如点睛之笔,让冷清容色无端生出一丝妖娆来。

        两黑衣人怔愣的看着池鸢,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唾沫,一人缠声道:“仙仙子……”

        池鸢淡红的薄唇轻轻勾起,如一朵妖冶的罂粟花,“你们二位为何要绑我的师侄?”

        “师侄?”两黑衣人将麻袋放下,刚解开绳索,云湮就挣扎着从里面跳出来,把二人吓了一跳,“诶!你怎么是个男人?”

        “废话,我当然是男人了,两个笨蛋,连人绑错了都不知道!”云湮扭着酸痛胳膊走到池鸢身边,笑着对二人道:“你们应该是来绑我师叔这位大美人的吧,哈哈哈哈,眼光还不错,快与我说说你们主人是谁?”

        两黑衣人诧异的指着他们道:“你们都没中迷香?”

        “迷香?这等劣质货色也配迷倒我?连我师叔都没事,我怎么会有事,识相点快点老实交待,不然今晚你们谁都别想好生走出这道门!”

        “哼,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想知道我们公子是谁?那就请这位美人跟着去一趟不就知道了。”两黑衣人再次亮出了匕首摆开架势要与云湮一决高下。

        云湮笑嘻嘻的凑到他们跟前,伸手挡开袭来的招式,挥袖道:“想打架呀?可惜我没兴趣,不过,你既赠我们一筒迷药,那我也该回敬回敬你们才行。”话说完,两黑衣人突然浑身一抖,齐齐转身迈着笔直僵硬的步子往外走,那模样就跟中邪了一般。

        见云湮将二人放走,池鸢也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没问出幕后黑手,为何要将人放走?”

        云湮咧嘴笑得古怪,他上前掩好门,回身躺回床,翘着二郎腿道:“别急师叔,我是故意放他们回去的,就是要让他们带着毒回去,传给他们的主子,等到了明日,我俩就坐在船头守着,看看哪一位公子脸上生了红斑,到时候就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了。”

        池鸢被人惊扰之后睡意全无,她拖来一个凳子放在云湮床边坐下,好奇问道:“你刚才给他俩下的什么药,为何那般听话的回去了?”

        “迷魂药,可听下药人的指令。”云湮话说完立即捂住嘴,果然转头就见池鸢笑着伸手找他讨要,云湮哭笑不得,掏了掏袖子,不甘不愿的递给池鸢一个小瓷瓶:“师叔,就这么一点了,我还想自己留着用的,结果还说漏嘴了。”

        池鸢接过小瓷瓶闻了闻,笑道:“你再去配一些就不就行了。”

        “师叔别乱闻,这药是水状的,容易挥发,倒也不是我舍不得给你,只是这药的材料不好采,你不知道岭南和南疆那边有多热,林子里全是瘴气,路途又远,来回半年,人烟罕至,虫蛇作伴,哎~可不好玩呢。”

        “你喜欢制毒,这地方对于你来说不是正好嘛?”

        “起初是很喜欢,去久了就没意思了,那边村落的人可怪了,见了我就追着赶着要我入赘,虽然我生得俊俏了点,但也不至于这般疯狂啊,跟没见过美男子一般,师叔,要不你抽空陪我去那边走一趟?”

        池鸢坐回身子,考虑了一下:“现在不行,等我有空了再给你师父传信,对了,你说明日一早他们主人脸上会有红斑,那红斑又是何毒?”

        “那是我最研制的红花毒,中毒之后先从脸开始起红斑,然后扩散全身,白日生斑,晚上就消失,除了形貌丑了点,也没旁的事,不痛不痒,专治那些爱脸面的少爷小姐,师叔,你明日就等着看吧,看看那人脸上会开出多少花。”

        云湮虽有毒仙名头,但很显然这称号不是贬义,南浔云家救世济人,云湮就算再如何叛逆,总不会脱了云家族规的宗旨,他下毒以整人居多,基本不会害人。

        “哦,对了,师叔,我在外游历三年,马上就可以回南浔了,到时候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去?”

        “不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回去之后还会出来吗?”

        “当然可以,这游历三年是族规规定的,至于族中之人想不想出来,愿不愿出谷,都是自个决定的,我就回去待几个月,再出来玩玩,江湖这么大,窝在谷里多没意思,对吧,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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