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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120.傲雪凌霜(七)


池鸢站在树枝上看着远处雪地上的三人,那一掌有她半成功力,处于强弩之末的灰烬受之必死。她看了最后一眼,随后踩着一片飘然坠落的雪花云淡风轻的缓缓落地。

        抬眼时,面对旁人亦是讶然亦是震惊亦或是防备的眼色池鸢早已习惯了,看着那些人不自觉后退的步伐,池鸢自嘲一笑,她仰头注视着天上的残月,片片雪花落满了眉眼,化尽之时,将眼角染成了墨黑之色,风蚀雪洗之下她原本的真颜露出了冰山一角。

        寒徽却似乎才从那场精彩绝伦的打斗中回过神来,她还记得池鸢挥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身姿,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剑术,玄妙莫测又让人着迷。寒徽却看着独身站于一处的池鸢,看着她抬头凝视月亮的动作,恍然之间她觉得池鸢离她好遥远,好似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清傲孤冷就似这朦胧的月光一样淡淡萦绕在天地间。

        “池鸢……”寒徽却轻声喊了池鸢一声,池鸢回头了,看着寒徽却嘴角的笑意,她走了过来。

        直待走近,寒徽却才看清池鸢脸上的炭笔污迹,她一边拿帕子给池鸢擦脸一边说:“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我一直觉得你很厉害,却还是低估了你,池鸢,你师父是谁?到底是谁这么有本事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池鸢站着不动任寒徽却给自己净脸,轻声回道:“我师父他不让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像他那样厉害的人物,天地间不出第二个。”寒徽却低笑一声,她对折着帕子继续擦拭,不知不觉中已将池鸢脸上的易容之物擦得干净。“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你师父必然是厉害的。”寒徽却后退一步,看着池鸢如冰雪美玉一般雕琢的脸,凝视了一会,伸手点在她眉心那处桃花印记上,笑道:“这道桃花印配上你这张脸甚是绝妙,之前你的易容太过平庸搭配着这朵桃花实在有些滑稽可笑。如此相看,还是这张脸看着舒服,小鸢儿,你也别再易容,这样挺好的。”

        池鸢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一会,反问道:“有那么滑稽可笑吗?”“是呀,太难看了,宛如东施效颦。”池鸢看着寒徽却被风吹得烈烈作响的红衣,摇头道:“过于惹眼了,行事不方便,我的仇家太多,若以真面目示人,那麻烦源源不断没完没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这样打扮其实也很容易露馅,你看看才沾了一点雪花就化了墨,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小鸢儿这模样真是生得好看,就连我都忍不住动心了。”寒徽却握着池鸢左手凑身戏谑的说道,池鸢眸色幽幽与她对视,蓦然,她猛地推开寒徽却,侧身一躲,两柄寒气森森的长剑正落在方才她们俩站立的位置。

        池鸢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惊讶了一番,虽是早已察觉,却不想他俩的速度如此之快。“快走,别管我!”池鸢横剑挡在寒徽却身前沉声喝道,寒徽却有些不放心,“你能以一对二吗?”池鸢右手翻转,剑刃朝上,映着泠泠月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他们三个一起上我都不惧,只剩两个更好对付。”

        “小姑娘,你口气倒是不小!”慊溯勾腿在雪中滑了一圈,突然回身刺来,铭宗也不知何时欺身在后,池鸢挑剑扬雪一击,道道雪花如暗器一般洒落出去,二人甩剑相抵,待雪花落尽,挥剑弹射而起,两道刺目的寒芒直冲池鸢当头而下。

        这两个老家伙的功力不浅,说实在的池鸢对付一人好说,对付两人不易,对付三人就完全是在说大话了。

        池鸢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气势扑面而来,她强顶着压力催动体内的真气,手中长剑银光流窜,无数碰撞的火花闪耀在暗夜雪地之中,勉力斗了七八个回合,池鸢有些脱力,握剑的那只手不住的颤抖,毕竟刚和灰烬一战已用尽了她大半的精力,更何况眼前这二人因为灰烬的死愤怒无比,手下剑势不留半分余地,越战越猛,两双目眦欲裂眼睛死死盯着她,似乎想将她乱剑砍死给灰烬报仇。

        池鸢在这边与慊溯铭宗二人缠斗,其他人也无暇看戏,自灰烬死后,二人袭来之时,那些原地待命的杀手们就开始了清场行动,没有池鸢这种能压到百人之力的杀神帮忙,众人又陷入了胶着的苦战之中。

        池鸢与这二人对阵以后几乎没有余力说些调侃之言,她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听一阵风声看一个动作估算他们下一次变换出招的方位,尽管池鸢和他们交战几乎没有反击回旋的余地,但凭借诡异的步伐和绝顶的轻功,慊溯铭宗要想碰到池鸢还是很难的。但事情总会扭转,那两位见池鸢滑溜得像个泥鳅一样看得着摸不着,直接改变了对战方式,其后的出招方式虚虚实实让池鸢有些摸不透,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池鸢再如何厉害,经验还是不如他们老道,几番对阵之下,池鸢终于落了下风,慊溯趁机和铭宗配合使出一招合力剑势将池鸢从半空击落在地。

        好在池鸢身上的灰袍是件法器,纵使二人百年功力加起来的剑气不过勉强才留下一道剑痕罢了。只是这道剑气的余波还是震飞了池鸢,她趴伏在地上力竭之下难以起身,然而身后二人的索命剑已离她越来越近,池鸢回望着飞来的长剑,眸中幽幽闪过几道红光。

        “池鸢!”寒徽却看到了池鸢坠地的身影,她提剑刚想冲来,身侧的杀手却越聚越多,她苦战不得脱身,分心观望之时,却不想一道寒光背刺偷袭,寒徽却侧身躲避不及,长剑直接穿透了她的左肩,寒徽却吃痛跪地,在这片刻喘息时间,周身挥下的利剑寒芒更甚,千钧一发之际,一人雪衣长衫执剑挥砍击挡住了所有杀手的剑刃,紧紧地将寒徽却护在身下。

        眼看慊溯铭宗持剑逼近,池鸢又是动弹不得,他们都以为可以为灰烬报仇了,直到靠近的刹那,一股莫名其妙的推力突然将他们弹开,池鸢蓦然站起身,她嘴角的血滴在灵兮剑上,朦胧的月光之下剑身绽放着夺目的银光,池鸢挥剑回击,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她的功力突然恢复了全盛时期,道道剑气又快又急让人躲避不去,剑气激起了漫天雪雾,她挥舞着剑的动作快得看不清去势,慊溯和铭宗不断后退,身上衣衫碎裂不成形,飞雪携着剑气而来,划过脸时不觉疼痛,却留下了无数密如雨点的割痕,眼看他们后退的地方逼近陡峭的悬崖,慊溯不断持剑抵挡池鸢的剑招,面对如此凌厉的剑气,却止不住后退的趋势,两人对视了一眼,与其这般受人逼迫,不如跳下山崖另寻生机。

        二人心思刚起,就见一道寒光从天而降,落于三人正中间,剑气之下劈砍出来的裂痕足有数丈之深。慊溯铭宗愣住了,便是池鸢也停止了疯狂的攻势,她抬起泛红的眼眸看着凌空落下的人,那人一身黑衣装束和风雨楼的杀手一模一样,与慊溯铭宗二人站在一起还要高出一个头,他紧抿着薄唇抬着高傲的下巴俯视着池鸢,古雕刻画般的脸上挂着冷漠至极的神情,那双黑沉无光的眼眸直直的与池鸢对视。

        慊溯和铭宗愣住了片刻,突然跪地恭谨的给他行礼:“裴长老。”“多谢裴长老搭救之恩。”男子背手负剑没有搭理他二人,慊溯铭宗慌忙起身不住的躬身后退走出了他的视线。

        池鸢收剑直看着他问道:“你是谁?”男子纤长的眉微微上扬,他打量着池鸢眉心的桃花印记,那种眼神好似对池鸢十分熟悉。池鸢见他不语又问了一遍,男子终于开口,低沉的声线听着却相当耳熟:“裴澜,风雨楼的首席长老。”

        池鸢轻声笑,没想到眼前之人如此直白,自己问他什么他就说什么,倒是爽快人。“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不对……你这张脸我是第一次见,但你的声音我好像很熟悉。”

        裴澜漆黑的眼珠子微微下移,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池鸢手中闪闪发光的灵兮剑,嘴里也不忘回她的话:“池姑娘贵人多忘事,自然不记得我这个小人物。”

        “我见过的人太多了,对你的印象确实不深,也罢,此事暂且不论,既然你是风雨楼的人,我且问你,临安灯会那次,你们为何要抓我?”裴澜眼眸回转,他看着池鸢道:“听说楚家灭门那晚池姑娘曾路过楚宅?”池鸢颔首道:“的确如此。”裴澜目光灼灼让人发怵:“那就是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风雨楼接手的事情向来如此,我们要抓你本就是迟早之事。”

        池鸢抱剑环胸回头看了一眼杀手与江湖人缠斗的场面,淡然一笑:“这么说上一次并不是偶然事件,那为何你们后来不派人抓我了?”裴澜看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冷漠道:“不知道,这都是上面安排的。”说完他负剑朝池鸢走近了一步,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池姑娘问了我如此多,我也如实回答,那么接下来该换我向姑娘你提问了吧?”

        池鸢站立不动笑看他:“当然可以。”裴澜只走了一步,他抬头越过池鸢的发顶看着后方的乱象发问道:“风雨楼本来并不想追究姑娘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姑娘为何要横插一脚,故意阻拦?”池鸢笑容顿住了,她目光渐冷:“你们放火烧殿,我身在其中怎能幸免?你们想一网打尽还不能容许我还手了?”

        裴澜双眸颤动,他仔细端看着池鸢的脸,半晌才道:“池姑娘之前是否易了容?”池鸢神色一愣,皱眉看他,裴澜了然道:“便是如此了,姑娘易容之后底下的人分辨不出,不过,依池姑娘你的本事要想出来还是十分容易的,只是不该管莲花宫这桩闲事,上面有令,凡是和楚怜有关系的人必须肃清。”

        池鸢听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的人要杀我,怎么?还不许我还手了?我已经杀了不少你们风雨楼的人,那边断气的老头也是我杀的,如何?是不是气得想将我就地处决?”裴澜凝了池鸢一眼,似乎在笑。“池姑娘言重了,我们不想与你这样的人为敌,毕竟过于棘手,刚才之事也可作罢,只要接下来的肃清行动你不要插手阻挠。”

        池鸢垂手将剑插进雪中,挑眉看着裴澜:“你这是在威胁我了?”裴澜负剑的手缓缓收回,他抬手举剑对着月光翻看了一下,随意道:“池姑娘这样理解也是可行的。”池鸢冷哼一声不屑道:“事不宜迟,开打吧。”

        裴澜站定在原地不动,静默之中只闻山顶之上盘旋的苍鹰在长鸣嘶吼,裴澜突然收剑入鞘,此举倒让池鸢迷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裴澜抬眼望着池鸢,好半晌才眨动一次眼睛:“谢离在里面?”池鸢惊讶的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裴澜唇角动了动,他看着莲花宫殿的方向,目光复杂:“池姑娘好运,今日任务失败,我们要走了。”裴澜说完提步就走,一边走还朝着正在撤退的杀手们打着手势。

        池鸢站在山崖边目送着那群黑衣人如潮水一般褪去,她抬头望着天穹上几只零落孤飞的苍鹰,那阵阵凄厉的嘶鸣声犹如这雪夜的北风一样生冷。

        风雨楼的杀手虽然撤走了,但徒留一片凄惨景象。殿前的雪染成了和檐下匾额上的红绸一样颜色,空气里处处弥漫着血腥之味,池鸢跨过残肢断臂,终于在尸骸成堆的台阶上找到了靠柱休息的寒徽却,她身旁半蹲着一人,雪色衣衫尽数染红,听见脚步声时,警惕拔剑回头,见是池鸢脸上表情微微松动,随后一下坐到地上半依着身子靠着墙说话的声音极为疲倦:“池姑娘,你没事?”

        池鸢低头瞧了一眼灰袍上的血,有她的也有别人的,池鸢摇了摇头,俯身观察寒徽却右肩上的伤口,正要细观之时,视线余光中忽见一角华贵金丝衣袍渐渐走来。

        池鸢给昏迷的寒徽却喂了一颗丹药,随即收袖起身看着走来的谢离。

        檐下正红的灯笼随风放肆晃动,昏红的光泽晕染了他发上纯白的玉冠,玉冠之下,墨色长发不受控制的乱拂,遮去了他半边眉眼,却不掩他嘴角渐渐隐现的笑意,池鸢看着他,只闻他语气轻柔喜悦唤她:“罄月……”

        许念安抬头望着谢离,他们似乎认识,对于谢离的到来,他脸上的神情十分惊讶。

        池鸢看谢离良久突然移步去了别处,谢离茫然无措也跟着她亦步亦趋的走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默默无言中,谢离低头注视着池鸢被月光投映的身影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池鸢突然停步,她回头道:“好巧,在这里遇见到你。”

        谢离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这气氛让他窒息,他从没想过两人重逢之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竟是这般客套疏离。“我……不是想不告而别,楚家一事兹事体大,不待多留,罄月,你生气了?”

        池鸢轻轻的笑了笑,靠坐在檐下的栏杆上,双腿晃动歪头看着谢离说:“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比我先到莲花宫,可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

        谢离看着池鸢的动作细品着她的语气,似乎琢磨出了她的心思,知她没有生气之后心中一定,眉眼含笑说:“出谷之后杂事缠身,不过昨日刚到,楚怜变成这般模样自然是问不出任何事来,只是没想到风雨楼的人会对她穷追不舍,追杀至此。”

        “莲花宫是你们谢家培养的势力?”谢离走到池鸢近旁依在石柱上,他抬首理了理眉间被风吹乱的额发,“说不上培养,只是归于麾下,莲花宫是谢家门下其他小氏族培养的势力,以谢家的实力亲自培养势力的话,绝不会如莲花宫这般弱不禁风任人欺凌,这宫主也是老糊涂,如此明目张胆的大办亲事广发名帖,风雨楼的探子岂会放过这点风声,今日之劫也是必然的结果。”

        池鸢听言笑而不语,谢离转头看着池鸢染血的灰袍,皱眉问道:“你……可是受伤了?我是不是该早一点出手好,这样,你也不必受累。”池鸢眨了眨眼睛,跳下栏杆轻挑的说道:“切磋之事怎能叫受累?你该如何行事便按你的计划来,我冲出去寻人打架是自我找的,不然,我完全可以不管这些闲事,在旁边看戏就成。”

        谢离弯眉敛眸,池鸢还是那般乖僻的性子,让人琢磨不透。“嗯,我这次的行动没有打扰到你吧?”“没有,我还要感谢你呢,跟三个老头打就算了,结果后面又冒出一个长老,如此接连打斗,我都快累死了,方才我若真和他打起来了,嗯……说不定还真要落于下风呢。”

        谢离看着池鸢歪头思索的模样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随后就遭到池鸢瞪视而来的白眼,他低头看着两人渐渐被风吹成一处交叠的衣角,心情极好,便是檐外吹进的穿堂风也不觉得那般冷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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