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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84.桃溪沉影(一)


池鸢折了一支桃花枝晃悠悠地绕在指尖环绕,一会看着花园里来回忙碌的人群一会又看向和光阁前架着灯架彩楼的仆从,各处热闹景象应接不暇。随着暮色将近,阁前汇聚的人越来越多,目光所及人情风物繁华热闹,衣鬓飘香,云鹤台鼓乐声忽起,台前绫罗丝带阵阵飘香,已是有美姬跃于鼓上翩翩而起。

        高悬的灯架挡住了池鸢的视野,她环顾了一圈,起身飞向和光阁三层处的飞檐下,刚刚落足在琉璃瓦间,眼前就悄无声息的指来两把寒气森森的刀刃,池鸢从袖中拿出云安衾给她的玉牌,伸出手在两个护卫身前摇了摇,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两名护卫就收刀退走了,眨眼间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

        池鸢冷哼一声,将玉牌收回,顺手甩弄了一下腰间垂坠的璎珞,点足跃于栏杆上,举目看向云鹤台的方向。

        “姐姐?”沈黎从藏书阁中退出来,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回廊站立的池鸢,他欣喜的走上前,问候道:“姐姐,还真是姐姐呢。”

        池鸢转身诧异的看着沈黎:“你怎么在这?”沈黎不自然的抚了抚袖角的褶皱,瞥了一眼藏书阁道:“我……我现在和灵泽是书阁的看守弟子,现在轮空出来休息会,姐姐……这里差事多,也抽不出空去看你,你不会介意吧?”

        池鸢从栏杆上跳下来,回望栏后的书阁道:“自然不会,在这处过得还习惯吗?书阁里的差事应该很轻松吧?”“嗯,很轻松,除了我和灵泽,还有两个云家的大哥哥一起干活,书阁里的几位先生对我们都很好,还教灵泽读写认字,姐姐……走,我带你去阁内的回廊看看,现在大殿里边坐着好多人呢,个个都威风凛凛贵气不凡,怕是七大世家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沈黎引着池鸢走到和光阁内层,快到回廊处的时候沈黎微微弓着腰贴着墙走,池鸢好笑的看着沈黎这小心翼翼的动作,殊不知这番鬼祟行迹早就被护卫看见了,只不过因为他是阁中弟子所以被默许罢。“姐姐,你来这边瞧。”沈黎回头朝池鸢招手,他矮身贴在一根顶柱后,微微俯身借栏杆的缝隙往下偷瞧。

        池鸢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倚着栏杆站着,顺着沈黎的目光往下看。“姐姐,你小心一点别被护卫看见了,他们会赶人的。”池鸢提着玉牌的红穗子给沈黎看:“没事,他们早就发现了,不然你觉得我是如何进来的?”沈黎讶异的瞧了一眼池鸢的玉牌,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木牌,纳闷道:“姐姐,你有这种玉牌是可以从一楼大殿入口直接进来的,怎么翻到阁上来了?”

        “我若直接从正门进来,说不定此刻我就坐在下边的席位上,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沈黎摇摇头:“确实很没意思,姐姐,你看……是彦公子,诶,还有一位……这两位秋公子长得一模一样,我都分辨不出来哪位谁是谁,姐姐,你知道吗?”池鸢瞧了一眼道:“大抵是认得出的。”

        大殿高台上正首处坐着秋玉彦和秋染容,左右两侧依旧是云安衾和流光君,这些倒是没什么变化的,变化之处则是台下两侧,左右两边分坐六个世家的家主和长老会的成员,其余的公子小姐一概没有资格入席。

        此刻大殿之中的气氛有些微妙,各家长老在底下窃窃私语,也不知在商讨何事。谢家家主谢书抬头看了齐岚一眼,缓缓站起身道:“几日前,谢家后辈们在演武场赛马,也不知是何缘故……谢家的马无端狂躁嘶鸣至谢家子弟大半落马摔伤,经过这几日的细查,倒也发现几丝端倪,那日与谢家比马术只有齐家,也不知为何独独谢家的马都出事,唯独齐家的马厩安然无恙,秋公子你说此事……是不是怪异的很?”

        齐家家主齐岚顿时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抖着胡子喝道:“谢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齐家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岂会干出如此下作之事,你平白诬赖人也要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

        谢书瞥了齐岚一眼,悠然坐下道:“齐家主莫要着急,谢书只是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并未肯定此事就一定与你们齐家有关,不过……这证据嘛,也不知是何人手脚如此之快,还能在云家的地盘之下将那十几匹马神不知鬼不觉的悉数替换了去,此等手段真是让人佩服啊,你说是吧齐家主?”

        云安衾抿唇一笑,目光来回在齐岚和谢书之间转动,未没有插话的意思。

        齐岚冷笑地看着谢书道:“你们谢家实乃恶人先告状,日前愚子齐屿遇袭,凶器便是在谢家院子里找到的,此事证据确凿,你们谢家还想抵赖?”谢书低头翻看着案上的账目并未抬头,他道:“若真是我们谢家的刺客,何必将凶器抛在自家院中,齐家主,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谢家,以为在场之人谁还看不出来吗?”

        齐岚阴沉脸道:“哼,你们谢家行凶一次无果,还想放蛇咬我愚子,还好云谷主医术高明,不然这园子里哪来剧毒之蛇竹叶青?”

        “齐家主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存心想诬赖我们谢家,那我问你,为何其他院子里没出毒蛇独独就你们齐家的院子出了毒蛇,俗话说蛇鼠一窝,想来你们齐家住的院子出那么一两条毒蛇也属正常。”

        齐岚被谢书的冷嘲热讽堵得脸色青白,他抖着手指着谢书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谢书好端端坐着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就像个小丑一般站在殿前理论,齐岚气白了脸,在四周窃笑不止的目光下别开了脸。

        “南浔有蛇吗?我住到现在还没见过呢?”沈黎突然回头好奇的问池鸢。池鸢瞥了一齐岚一眼,回道:“应该有吧,你没见过是因为你去的地方少,南浔气候这么温暖,这里的蛇可不会冬眠。”沈黎赞同的点点头,他目光朝大殿看了看,突然视线停住不动了,也不知看见了什么。

        直到殿中会议结束,沈黎这才堪堪回神,池鸢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出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沈黎匆忙转身,抬手抹了抹眼睛道:“没有,没看什么,姐姐,我该回去轮值了,不如我带你去藏书阁看看吧?”池鸢扯了扯嘴角,笑容极浅:“今夜有如此盛会都不空闲吗?”“就是因为盛会人多才更加严防死守,藏书阁里边可摆了不少云家的绝密医术,姐姐,你真不去看看?”池鸢摇摇头,知道沈黎这是在极力撇开话题,方才她都看见了沈黎目光不移的一直看着王家席位的方向,他这是看见了什么人,触景伤情了吧。

        “那姐姐,你下次一定要来藏书阁看我和灵泽,身为守阁弟子,我和灵泽没有命令可出不去。”“好,我会的。”“嗯,姐姐别忘了,我们约好的。”“放心吧,下次来我给你们带好吃的。”沈黎一步三回头的同池鸢告别,那依依不舍的模样让池鸢有些动容,虽说藏书阁冷清规矩多,但总好过跟着她去外边冒险。

        一会的功夫大殿之中的人都走了,只余几名云家弟子在收拾残局,池鸢绕着回廊走了好几圈,始终没找到下去的楼梯,索性从栏杆一跃而下,底下的护卫紧张得立刻扑上前将她团团围住,直到被路过的南星看见了才给解围。

        “池姑娘,谷主他们都去云鹤台观灯了,不如让南星带您去?。”

        池鸢回头望大殿顶端的藻井回廊看了看,不解道:“没事不急,我从上边找了好久下楼的地方,也不知道这和光阁如何设计的,半天都找不着楼梯。”

        南星闻言怔了怔,恭谨回道:“姑娘来得少有所不知,楼梯都建在每一层阁楼最左边拐角的耳房中,姑娘,你看南星手指的方向,就是那处,对……姑娘下次来就从这边上去。”

        池鸢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跟在南星身后向阁外走去,才一踏出殿门,就从正前方看见了一朵燃放的绚丽烟花,接着一朵又一朵胭红色的牡丹,金色的孔雀,绿竹鲤鱼,莲花月牙,最后那朵素白的桃花在空中绽开之际,落下的星光犹如雪花一样惊艳,一时之间,耳畔间皆是惊叫高喝声,人群纷纷涌向云鹤台边,依序入席。

        池鸢在人群中不知何时与南星走散了,别人纷纷奔向热闹的云鹤台,而她呢偏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渐渐的也离远了云鹤台。

        湖水石桥上,池鸢仰头恍惚的望着空中绽开的烟火,那耀眼夺目的火花完全盖住了夜幕星河,清月高悬,远处喧嚣热闹歌舞升平花灯浪漫,而近处唯有几朵开败的残荷和石桥上孤倚的身影。

        烟火夺目耀眼美得如梦似幻但短暂易逝,不过几许就沉寂下来,只余几缕青烟还证明着它们曾经的辉煌。池鸢收回目光,望着桥下倒映的孤月,人间热闹也同这烟火一样灿烂短暂,经不起时间的磨砺,天地间唯独日月星辰得以永恒,她一点也不想做着短暂的烟火,她一定要找到灵根,寻得契机,重回长生之路。

        湖中孤月的倒影突然开始变得模糊,水波荡漾间一盏河灯飘进了池鸢游离的视线,抬头望向湖水尽头,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恰如人间欢腾景象。幽幽山谷间升起几盏天灯,池鸢转身下桥,闻着那风中淡淡的酒菜香气,不免想来祭一祭五脏庙。

        还未走几步,就听见花丛中有动静,池鸢将手放入袖中刚要动作,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池姑娘,是我,是我!琅琊……别动手。”

        琅琊摇着扇子从花丛里走出来,烟火灯光之中渐渐映出他眉骨间的风流笑意,池鸢打量着琅琊刺眼的金丝红纱罩衫,转过身冷嘲:“大半夜的穿得这么花哨我倒以为是位姑娘。”

        琅琊眉梢一动,斜眼看着池鸢:“灯会佳节,美人在这等凄清之处黯然神伤作何?”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伤神了?”池鸢回头瞪了琅琊一眼,目光不善的走近逼问道:“说,你潜伏在这里有何目的?”

        琅琊将扇面挡在脸上,双眸含笑的与池鸢冷傲的目光对视:“不瞒姑娘说,琅琊此刻就是专程来寻姑娘的。”“寻我?寻我作什么?”池鸢又走近了一步,她的鞋尖碰上了琅琊的衣摆。“自然是来寻池姑娘一起来放灯的咯,不然姑娘你以为我要作什么?可别把我想得太坏,就算是要暗夜行事,我也不该穿着这一身红衣而来呀?”

        池鸢后退了一步,琅琊说的很有道理,他这身衣服在灯光下很惹眼,若真是行一些鬼祟之事的确不太方便,斟酌之时,林间小路上隐隐约约传来人声,池鸢与琅琊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的跳到茂密的树冠里,凝神打探。

        “放开我,放开我!齐屿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喊人了!”花眠踉踉跄跄的从一条小路中窜出,她衣衫凌乱,莹白的脖颈间赫然有一只手死拽着她的衣领不放。齐屿调笑的追了上去,他脸色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红,说话间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熏得花眠直泛恶心。“你喊呀,哈哈哈哈,本公子就怕你不喊,小眠儿,花澈可是已经将你许给了我,盛会结束就办席,可本公子实在忍不了,不如今夜就在此地洞房如何?”

        花眠被齐屿压跪在地连说话的声音都特别小:“你之前答应过我,只要将池鸢那小贱人骗来,就放过我,怎么……事到如今就想反悔了?”齐屿醉倒在花眠身侧,环抱着她道:“那是王安答应你的,与我何关,嗝……你怎么这么笨,小眠儿。”

        花眠别开脸又道:“我和秋家小姐约好了要一起去放灯,待会她们寻我不见怕是会找来,齐屿,你还不快放开我。”齐屿半眯着眼睛望着周围黑漆漆的树丛道:“这地方偏僻安静,谁会到这来,秋家小姐又如何……便是秋家嫡公子来了,本公子今日也吃定你了。”说着就开始动手解花眠的衣物了。

        谁说没人来,不还有我吗?池鸢坐在树干上看着树下打得火热的两人有些无奈的撇撇嘴,她本想多管闲事耍弄一下齐屿,但是花眠嘴上不留德,池鸢哪还想帮她。琅琊唇角含笑的看着树底下旖旎的春光,偷偷瞥了池鸢一眼,见她脸色冷漠不为所动,暗想:也对,这场面若换作一般女子瞧见了不得害臊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有谁能像她这样目不转睛看着冷静的像个木头一样。

        花眠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己衣衫一件件被齐屿剥落,直到最后上半身只剩下藕粉色的肚兜的时候她再也受不了了,嚎哭了一声,委屈道:“此地荒凉冷清,地上指不定还有蛇虫鼠蚁流窜,齐公子您行行好,我们回去换个地方吧?这幕天席地的若是被人瞧见了,岂不是说我私自与你野合?”

        齐屿脱去外衫叠在花眠身后,一边伸手解她肚兜的衣带一边道:“本公子给你垫一垫就好了,别怕,没人会看见的,野合多有情趣,小眠儿忍一忍,这滋味你很快就会喜欢上的。”

        花眠看着齐屿越贴越近的头颅,脸色煞白,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她任齐屿在她胸口前肆意玩弄。齐屿本以为她终于死心愿意接纳自己了,便贴脸过去耳鬓厮磨,还未亲昵一会,不想花眠突然一张嘴咬住了凑来的舌头,齐屿瞬间吃痛推开她,半蹲起身,挥手就是几耳光,那狠劲直打得花眠脸颊红肿。“臭娘们,再敢咬本公子,就拔光你的牙!”

        花眠透过凌乱的发梢缝隙看向齐屿愤怒的脸,她凄然一笑道:“我本死心想跟了你,你却要在这里糟践我,既如此,那我也不顾脸面豁出去了,今夜你齐屿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去和光阁告状,我倒想看看秋家的嫡公子是如何处置想动他女人的下流胚子。”

        齐屿抬手就是一耳光上来,直打得花眠左耳阵阵耳鸣,朦胧中只听他道:“王安做的事情与我何关,花眠你敢!你敢颠倒黑白我现在就掐死你!”花眠唇角裂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冷嘲道:“哼,有什么不敢的,事实就是你的确同王安合谋想动那贱人,你觉得我敢不敢呢?齐屿,你比王安还恶心,人家王公子虽是风流浪子,但还能忠心一人愿意回头,而你呢,屋子里的丫鬟又有谁没与你苟且过?”

        齐屿目光阴冷的看着花眠,他在心里默默权衡了一下利弊,若是在这动手吃了她,保不住她真来个鱼死网破,若是不动手他又忍不下这口气。“本公子问你,你当真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了?”

        花眠一愣,没想到齐屿居然会松口,她想了一会才道:“我的清白失于你手,花澈不愿救我,我还能如何?齐公子,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怎样我都逃不出你的手心,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齐屿阴冷的表情被花眠一番好话劝得有几丝松动,他道:“那好,本公子今日就暂且绕了你,若日后再发现你有异心,本公子当场就派人把你抓回齐家办了!”

        花眠在齐屿的搀扶下站起身,她俯首藏住眼里的情绪乖顺的回道:“是,眠儿时刻谨记公子的话,齐公子,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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