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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月春去日微长


约定是无限好,忙起来却是无限长。

        下次下山?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呢!

        好在最需要解决的几件事情,在上次或圆满或不太圆满地解决了。

        至于专属于天璇教的两处纳言广场,有了阮太师和柳太傅作保,很快修葺完成。

        颇令叶甚感觉意外的是,范太保居然没有对此表示反对。

        转性她是打死也不信的,只能说老狐狸到底懂得识时务,估计看出单凭他一人反对亦无用,在这敏感的节骨眼上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好立牌坊。

        民众早已习惯叶国皇室建的纳言广场,素来高冷的天璇教冷不丁来这么一出接地气的操作,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更出乎意料的是,天璇教竟率先公开了三位刚被驱逐的教徒的犯事经过。

        一时间五行山下的纳言广场到点总是人满为患,搞清楚来龙去脉的看客无不在纳言石上洋洋洒洒慷慨陈词痛斥一通,骂那三人的居多,连带骂天璇教的却也不缺——反正广场内言论自由,无需署名,无需顾忌。

        据说连屠数日广场后,有一妙龄女子拄着拐杖勾着腰,似乎背上负伤,进入广场与路人当众大闹一番。

        而此事过后,民众口径统一了不少,问责的对象更集中在了个体本身上。

        叶甚在这其中并未像当年那般煽风点火,真要说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托人打听到了沐熙的落脚处,再托人“无意”途经那里边讨论说“天璇教新修了个纳言广场公告了些丑事”,去不去,权看对方心不心虚跳不跳脚了。

        毕竟她既提出纳言广场这么个建议,为的就是端正视听,精准打击,当然不乐意某些人如卫霁所说,靠脱离教派来撇清关系。

        谁的黑锅谁自己背去,别妄想躲在人群中从舆论隐身,安心当个透明人。

        所以那人究竟是不是沐熙,叶甚心下有数,但也懒得求证。

        眼前目的已达成,这些小打小闹才无暇理会,但凡一天没彻底解决这山中人渣,她吸取了何姣身上惨痛的教训,是半步也不敢离开。

        不敢离开是一回事,但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把何姣当成宝贝渡劫对象似的死死盯着了,至于没空什么的都是借口,不想给自己添堵才是真的。

        谁让范以棠惯会投女子所好,待这个新徒弟极为宠溺,出手阔绰,动辄就给她买买买。

        何姣以前从未拥有过那些东西,其实内心喜欢得不得了,有了珠翠罗绮傍身,她看起来是愈发像叶甚重生前认识的那个她了。

        叶甚将何姣对她家师尊的亲近和依赖看在眼里,辣眼之余也不是没劝过她,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间理应保持适当距离”等等冠冕堂皇的理由,结果悉数被人家撅着小嘴鼓着脸,用一句“咱们天璇教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过先例”搪塞了回去。

        叶甚自然晓得话中先例指的是什么。

        一般来说,师徒相恋有悖伦理,是谓乱了纲常,向来被世人所不容。

        可天璇教打从开宗立派时,便出过惊世骇俗的先例。

        典籍中关于创教仙人的记录寥寥无几,姓甚名谁早已不可考,仙人来无影去无踪,据说创立天璇教后,仅在凡尘短暂停留了数年。

        但在这短暂期间,仙人为传承衣钵将门派发扬光大,收了个徒弟。

        然而收的这位徒弟,名声却比创教仙人还显赫,甚至被视为另一位创教祖师,与她那位神仙师尊合称为“天璇二圣”。

        ——天璇教初代太傅兼太保,姓华,名灼,字文后,号临邛道人。

        临邛道人当真了不得,她在仙人离开后,扶持初代太师继任,接着创立了“三公”制度,并设下了文斗和武斗的星斗赛选拔方法。

        此外她天赋异禀,研究出的仙法仙器不计其数,天璇教有她镇场,自此声名大噪,逐步稳固了第一修仙门派的地位,而她传闻在百年后修为精进,终得飞升成功。

        功绩如此光辉,如此卓然,难怪青史留名。

        唯一惹来非议的点在于,她爱上了自己的师尊,即天璇教的创教仙人。

        本来这种风月之事,但凡当事人肯低调些,早在千年岁月间被掩埋了。

        可惜临邛道人不愧是天璇二圣之一,不愧是女中豪杰,豪到字典里压根没有“低调”二字,以致于黑历史在各类正史野史上全都不缺。诸如在师尊还在时如何示爱,在师尊走后如何思难忘……数量不胜枚举,程度不忍直视。

        是故古往今来,很多人都怀疑,创教仙人着急离开,本质是被徒弟吓回天上去的。

        还怀疑,临邛道人拼命修仙,就是为了飞升追到天上去的。

        具体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源于这段旖旎的历史,天璇教在仙门中算是个例外,并不明令禁止师徒相恋,当然,不忌讳也不可能去鼓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毕竟要真把这事拿到台面上去批判,岂不是打自己祖宗的脸吗……

        何姣搬出这事,已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意了。

        叶甚不知道千年前那位创教仙人面对这种情况头不头疼,反正绝对不如她这个半仙此时此刻头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立场去阻止何姣飞蛾扑火?

        还不如烧香拜佛,希望范人渣多欲拒还迎拖她一阵子。

        有道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叶甚在白天鹅这多少碰了一鼻子灰,好在另一头的癞虫合虫莫挺给面子的。

        她与阮誉好几个大晚上暗中跟着良辰蟾蜍满山跑,不忘和他开玩笑调侃,说遛猫遛狗的常有,这遛癞虫合虫莫的不敢说后无来者,前无古人是铁定的。

        良辰蟾蜍喜食奈何天,对它的气味极为敏感,跟着那几只小家伙,两人果真在焚天峰和垚天峰的众多房间内找到了残留的粉末。

        钺天峰上自然是不会有的,但良辰蟾蜍一旦靠近太保寝殿附近,就蹦跶得异常激烈,又似乎嗅不到源头,只好到处无头乱窜。

        两人对视一眼便明白,范以棠定然囤积了大量奈何天在这殿中,不过他明显不会傻到公然摆出来,而是像摇光殿地下密室里那两具冰棺那样,存放在了不为人知的暗处。

        叶甚皱着眉头将良辰蟾蜍一一赶回瓮中,起身问道:“太虚诀能穿越空间,那能进去吗?”

        阮誉摇头:“哪有什么上天入地无处不能去的仙法,太虚诀并非没有限制,一则需要去的地方是我目所能及,至少能按图索骥精准定位;二则,需要那地方没有被设下仙术禁制——比如泽天峰上大小殿阁,内部都有,当然,太傅和太保的寝殿亦不会例外。”

        叶甚也猜得到没那么简单,叹了口气:“罢了,我再想想怎么混进去。但有一点不用想也知道,范人渣存放那种害人玩意的地方,绝对不止藏了这一桩秘密,必须找出来。”

        “那接下来?”有人明知故问。

        “先查资料!”有人咬牙切齿。

        自古以来,众所周知,文书工作无不枯燥乏味还没前途。

        叶甚在摇光殿内呆足了一月,整个上半夜都和那堆密密麻麻的文书打交道,看累了便数着窗前哪几朵梨花开了又谢,待芳菲尽了三月晚春四月初夏,是愈发深刻领会了这个道理。

        实在看困了,她也会索性趴在书案上眯一小会,偶尔眯过了头真睡死过去,阮誉总会在她哈喇子流到纸上的前一刹那,及时放下手上的书卷,顺道吹熄了灯,然后把人轻手轻脚地捞起来,抱回她自己房间的床上好好睡。

        叶甚睡醒后,满脑子依旧还在车轱辘转般反复回忆书里信息的破绽,只当自个儿迷迷糊糊忘了回来的细节,她不多问,他自然不会多说。

        叶甚期间有次抬头望去,见对方正挑灯执笔读得无比专注,托腮看了半天,不免有些入神。

        想起自己那百年虽也是孑然一身,好歹在不羡山上苦修之余,还能打打山鸡逗逗鸟,听听山顶上那些道侣们腻歪,太师大人天天待在这静得要命的空旷大殿里,和这些死物作伴,居然没憋出病来,真是耐得住性子守得住寂寞。

        阮誉本就时不时会用余光留意她那边的动静,自然知道她在看自己,也大约猜得到她在想些什么。他没抬眼,只落笔继续写着批注,淡声道:“比不上实属正常,我习惯了。”

        被戳穿心思的某女顿时尴尬地收回了视线,端正姿态好好看了起来,边开口试图扳回颜面:“比不上总归还是能分担的,习惯了总归还是会累的。”

        阮誉失笑,很给面子地应道:“嗯,真要把这么多年的记录全查一遍,确实是件大工程,没有甚甚相助以及鞭策,少不得看上个半年。”

        “大海捞针,可不是件大工程?抓紧赶工吧。”叶甚闻言满意地笑笑,心中愈发觉得当时结盟互助的决定真乃明智之举,两人合力就是更快更全面,查出的纰漏比她印象里何姣交给她的那打还厚多了。

        笑意未收翻页的手蓦地一抖,心尖无缘无故涌上一股怪异感。

        然而这感觉实在来得突兀,她尚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注意力便被更突兀的缺页吸引了过去。

        “范人渣参加的那届星斗赛,为何报名记录里少了一页?”叶甚蹙起眉头,来回扫了好几遍才确认道,“卫氏夫妇的名字我看到了,没看到他的。”

        阮誉走过来摸了摸缺页的残角,支着下巴沉思道:“说起卫余晖和邵卿,两位仙师尚在人世时,我偶然听他们提及过,范以棠最早并不叫这个名字,是他夺得文斗魁首后,随了前任太保范施施的姓,并请师尊赐名,方改成了现在的名字。不过具体曾经叫什么,那时在任的同样是前任太师,非我所能知情,而卫氏夫妇当时没详说,现在……可惜。”

        “那他当年的答卷有吗?”

        “沈十口的答卷我能找来,那是因为三年内的才会保存留证。而他那届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真要一直留着那些废纸,藏经阁再搭十层也不够放。”

        叶甚悻然,揪着那残角又道:“那你信这是巧合吗?”

        “……不信。”

        这残角撕得如此参差不齐,撕的人明显情绪极不稳定,更有点像在拿那页纸泄愤。

        两人面面相觑俱感困惑,那分明只是一张纸而已。

        即使记了范以棠曾经的名字,他若真有心掩饰,怎么也不至于撕成这副乱糟糟的样子,涂抹改掉岂不是更神不知鬼不觉?

        莫非这张纸上还记了什么他不想看到的东西,惹得他一时冲动?

        “不过那会他刚进入天璇教,勉强算是个初入门道的新弟子,应该与我们调查的罪行无关吧。”半晌后阮誉先开了口。

        叶甚合上那本册子,无奈地干笑两声:“说的也是。”

        应该无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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