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Chapter 104
颂晨对于青年的到来并不意外。
确切一点说, 她弄出这些动静，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让对方更快速地找到她。
颂晨随手将手中的空槍扔下，扬了扬下巴道：“带路。”
然而，她的坦然和早有所料, 显然不在青年的预料之内。
他有些惊讶地问：“……你就不好奇我哥找你干嘛吗？”
颂晨闻言, 垂眼看向青年。
青年和八十二区居民很不一样——这具皮囊下, 有着一枚热忱、纯粹的灵魂。
很单纯，很好骗, 跟他的哥哥完全不是一类人。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青年拥有这么一位庇护者，他才能拥有这样的品格。
不过那和颂晨关系不大，甚至想再逗一逗他。
颂晨将唇角勾起一个慈爱的幅度, 温和地看着他说：“小孩子家家的, 不要好奇大人的事。”
青年眼睛瞬间瞪大, 像一只角蛙。
颂晨继续道：“其实那天我是骗你的。”
青年：“……啊？”
颂晨注视着他, 却又像透过他在看另外的人, 怅然道：“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 他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青年的表情一片空白, “……”
他的大脑被突如其来的过载信息入侵, 短暂失去了语言能力。
半晌，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猛地憋住, 来了一句：“……节哀。”
颂晨耸耸肩：“骗你的, 我没有孩子。”
青年：？？
几秒后, 青年反应过来, 顿时气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颂晨挑眉反问：“我这人怎样？”
青年颤抖地指着颂晨：“你你你！”
“啊我我我。”颂晨突然回归正题, “行了，走吧。”
青年呆住：“啊？”
紧接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任务，随即郁闷转头：“奥……好，跟我来。”
说完，自顾自闷头往前。
颂晨巧妙地避开混乱的人群，轻松地跟在他身后，快速整理思绪。
昨晚，她这边的人掩护起义军撤退，算是她的一次表态。
而林组被抓的四名队员虽不至于在刑罚下说出他们的真实来历，让这场团战变成高维入侵之npc反击战，但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将颂组拖下水。
所以，只要八十二区的领头人不是蠢货，那颂晨的身份就是瞒不住的，更不论领头人本就对她存疑。
直到今早，起义军的行动告诉颂晨——他们做出了选择。
双方心照不宣达成了合作，算不上互利互惠，但至少能各取所需。
领头人现在让青年来找她，就是为了更进一步确认一些东西。
这一次行动，起义军是倾巢出动，领头人理所当然也不在原来的位置。
青年带着她东拐西绕，经过数道关卡。
颂晨身上一直携带武器，有人想要强硬扣下，却被青年阻拦，按照领头人事先交代过的通知道：“她是盟友。”
几人于是收回武器，放颂晨通行。
二十分钟后，颂晨被带上一座像是瞭望塔的建筑。
此时，首领正站在最高点，俯瞰着八十二区的骚动。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首领转头，威严地看向颂晨，开门见山地说：“我从一开始就没完全信过你，我知道你想利用我，但我实在太需要一次能让我们施展拳脚的机会，所以我心甘情愿上钩……”
首领顿了顿，神色微松：“我也庆幸我没有看错人。”
颂晨面色如常，稍微组织措辞后开口说：“我不会骗你，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你有你想要保护的东西，我也一样。”
首领嗤笑一声问：“你想保护什么？你刚断奶不久的孩子？想要规避‘塔轻’的搭讪，你明明有更好的借口。”
“塔轻”是青年名字的拉尔纳斯语发音，语音转换器直接音译了。
一旁的青年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脸。
颂晨无所谓道：“高不高明不重要，起效就行。”
“不过……”她意味不明地看向青年，“您有一个单纯的弟弟，挺好玩的。”
首领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出生是个意外，从小身体也不好，我父母几乎倾家荡产才筹到钱，给他做了基因编辑手术……不过没多久，联邦的军队导弹就过来了，我父母所在的办公大楼被轰炸，然后我们就失去了父母。”
突然，他话锋一转问：“你刚才说你有想保护的人，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应该也知道，此次行动拉尔纳斯不可能只派我来。”颂晨平静地看向瞭望塔下的街道说：“所以，我想保护的，当然是我的士兵。”
这场比赛已经没有继续拉锯下去的意义，颂晨不想体验节外生枝带来的麻烦，所以要对双方的关系进行一定的巩固。
拥有软肋的合作者总是更让人放心，如果双方弱点一致，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达成共情，让合作关系更为牢靠一些。
颂晨收回目光，陈述事实一般道：“你也知道，无论是经济、科技还是军事，拉尔纳斯都比不上联邦，联邦根本不需要拉尔纳斯的核心技术——这次绑架就是一次赤/裸裸的挑衅，拉尔纳斯难道不知道吗？”
颂晨当然是不了解联盟统一前的历史的，可联盟的前身是联邦，既然人类已经完成统一，说明拉尔纳斯最终还是覆灭了。
后人总是站在历史的灰烬上点评一切，很傲慢。但不可否认的是——当跳出时代的局限性后，后人再去观测历史，并尝试分析时，确实能够占据到可观的意识形态优势。
所以颂晨只需将现况和地图内的所见所闻相结合，就能揣测到七八分事实。
而且，她不需要说太多，因为眼前这人肯定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国家。
“不，他们比谁都清楚。”首领皱起眉，看向颂晨问，“所以你是想说，你们这次被派出来，只是一次作秀？他们就没想让你们活着回去？”
颂晨无奈笑了笑，轻声道：“一个救援军团惨遭屠戮的剧本，足够让群情激愤，并忽略他们的懦弱，不是吗……其实，我已经活得差不多了，可我的士兵还年轻，他们本该拥有更光明的未来，而不是悄无声息死去。”
她抬眼，认真地看向首领：“我知道我的行为一旦暴露，我就会带上枷锁，被送到军事法庭，可我还是想争取一次能够完成任务的可能……至少他们能活下来。”
首领沉思片刻才道：“我明白了，不过，正如你所说，我们对上联邦的胜率很低，甚至我们能在拉尔纳斯争取到应有权力的几率也很低，这一次的行动，对于你我而言或许是不归路，我们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明天……但我相信黎明终将到来，我们会尽力帮你们开道，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颂晨不知道八十二区最终是否爆发过同样的暴/乱，但对于这里的居民而言，在长夜未尽、前程未卜之时，顶着巨大的压力做出这样的选择，是需要莫大勇气与信念的。
他们本就是历史这堆灰烬中尚存的余温。
颂晨从来都是冷漠的，现在也不例外。
她习惯了冷眼旁观生死，所以她能毫无波澜目睹β-38覆灭，能接受寻涅对23小队的利用，甚至会在必要的时候主动做些挑战道德观的事情。
可她的冷漠从不是对生命的蔑视，只是因为她生来如此。
颂晨直起腰背，做出保证：“尽我所能。”
首领点点头，继续说着计划：“半小时后，我会将四名联邦间谍分散到不同地方，当街处决。到那个时候，八十二区会彻底乱起来，他们一定会现身，你们抓紧机会。”
颂晨点头：“我明白。”
谈判的最后，首领突然问：“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颂晨停顿一瞬：“颂晨。”
“颂晨。”首领重复一边，点头说，“我记住了，我叫塔利，很高兴认识你。”
首领：“此间事了，希望我们还能相见。”
说完，首领看向青年：“塔轻，带她下去吧。”
塔轻眼眶泛红，重重点了点头。
颂晨也没再多言，跟随塔轻再次走下瞭望塔。
此刻的街道已经乱成一片，不断有巡逻队员被群众殴打，在踩踏中窒息。也有居民被巡逻队击中，惨叫着倒下。
群众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前往八十二区城市边塞，与驻守在那的联邦军队决一死战。
与此同时，林队四名队员被架在机械高台，身上挂着联邦走狗的牌匾，几乎是以游街示众的形式被运往处决地点。
他们用来掩饰的袍子已经被扒去，身上套着联邦的作战服，原本携带的武器被大喇喇挂在一旁展示。
看到他们的人将记住这身代表联邦的打扮。
这也意味着林组人转移过程稍有不慎，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部分剩余的巡逻队员躲在角落，眼睁睁看着机械高台移动，咬着牙对通讯仪说：“一群疯民……都疯了吧！在这里处决联邦士兵，和公然挑衅有什么区别！我可不想给他们陪葬！”
耳麦中很快传来回音：“放弃维护秩序！撤退！全员撤退！他们想去送死，就让他们去！”
同一时间，颂晨和青年站在瞭望塔塔角。
由于街道过于嘈杂，塔轻只能高声道：“我就送你到这啦！一路顺风！”
颂晨朝他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可下一秒，却听到青年再次大声道：“你要记住我的名字——！如果我们都还活着，我一定会来找你的！！等我啊——！”
这次，颂晨没有回头，只是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当中。
颂晨算着时间，在四名队员到达目的地之前，摁住耳麦大声道：“行动开始！都给我把袍子脱了！快快快！一波了啊！记住自己的任务！”
早已跃跃欲试的队员得令，立刻从各个角落窜出，混入起义队列当中，一边留意林队踪迹，一边跟随起义军一起移动。
不久后，四名队员如期被处决。
槍声响起那一刻，热烈的欢呼声几乎将八十二区淹没。
对于久经压迫的原住民来说，这就是一场胜利——一场八十二区对战联邦的胜利——他们亲自杀死了联邦的军人！四个！
一瞬间，原住民的情绪达到最高点，他们营养不良的身体似乎突然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们脱掉身上的袍子，有人光着膀子，有人只穿一件汗衫，以此表明身份，并大声公告：
“所有不愿意脱下袍子的都是联邦的走狗！”
“注意附近的空房！里面说不定就藏着可恨的联邦间谍！”
“那边！那边有个不愿意脱的！”
林队的侦查员闻言，暗骂一声，只来得及将大致情况传回，就被人强硬地扯下了伪装。
一人压着他的手臂高呼：“这里有一个联邦的走狗——！”
在侦查员惊恐的目光下，数十人压了上来，根本没用上子弹，人就没了。
为了躲避搜查，林队成员也不得不仓促离开据点，一边躲闪一边汇报、等待命令。
——他们是自信于实力，可他们现在的吊情况就相当于落进了敌方大本营。
这里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指不准都能把他们淹死，更不论他们还有武器，这特喵怎么玩？！
林队的公共频道也在不断响起糟乱的汇报。
林瞬和分析师携带俘虏，快速在居民较少的小巷穿行。
计划一次又一次被猜中、打乱，林瞬只觉心中有股邪火在燃烧。
其实林瞬心里清楚，己方大势已去。
这种失控的环境别说完成转移任务了，就连活够50人都不大可能。
林瞬暂时想不通这场对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败落的，他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但作为一名指挥，在最后结局来临前，他绝不会放弃！
无论如何，他都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林瞬一边跑，一边吩咐：“任务目标变更为全力转移俘虏！现在，所有人放弃据点，每队派出一名诱饵吸引敌军注意，其他人把衣服脱了！保存人数，掩护我们跨越边界！”
林瞬也不确定自己这一步走得是否正确，但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林组人闻言，心中难免升起一股悲壮之情。
讲道理，谁能想到自己军旅的第一次裸/奔，竟然是在一破百人模拟战上。
拜托外面的光屏所有人都能看诶——！
这次丢人丢大发了！
但该说不说，到底是实力健在，跑出去的诱饵还是为众人争取到了足够的撤离时间。
众人勉强挡着关键部位，混在人群中狂奔。
本以为能消停一阵，却没想到身后传来一阵怒吼：“我认识他们，他们杀了我的妹妹，他们是联邦的走狗！呔！把衣服脱了没用，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你们——！”
附近一片暴/民齐刷刷转头，看向正裹着下/体狂奔的林队队员。
林队：“……”
用脚趾想都知道，说话的就是颂组的队员。
重点是他们说完就蹿，根本找不到人在哪。
林队队员气得咬牙切齿，一边掏武器，一边朝天空竖起中指，疯狂输出。
“操！你们特么的可真够猥琐的啊？！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如果是alpha，出去就给老子等着！有种跟老子1v1单挑啊？！”
“指挥颂晨是吧——？！我记住你了！四军联赛给老子等着老子锤不死你！！”
“你们是阴蚀王转生还是秽土转生啊？阴还得是你们阴！”
仔细想想，也不能怪他们愤怒。
毕竟谁能想到两队在这场比赛中唯一一次正面交锋，竟然是传送时的不期而遇。
也是够离谱的。
带着无尽的憋屈和怒火，林队成员超越极限，硬是在人群里揪出了颂组成员，凭借出众单兵实力一套带走。
颂组成员按照计划咬牙拖延，尽可能保住人头优势。
光屏上，双方人数都在以一种可怖的速度下降着。
而另一边，颂晨顺着起义军盟友提供的情报，一路穿梭，悄无声息越过防线，来到林瞬的队伍附近。
与人群中刚赶到的维斯尔对视一眼，确认位置后，颂晨猛地朝林瞬的队伍迫近。
数据分析师余光瞥见属于她的黑影，瞳孔剧烈收缩，张开嘴，正要提醒林瞬，就被颂晨抱住头颅狠狠一拧。
身体很快软了下去，而后悄无声息消散。
颂晨继续潜行，如幽灵一般出现在林瞬身后。
林瞬只觉脊背一凉，下意识就将俘虏往前一推，自己手臂一折，想要击退身后之人。
可颂晨的反应极为迅速，在看到俘虏位置后，直接无视林瞬的攻击，下蹲绕行至前方，一把拽住俘虏的袍子，拎起，往维斯尔的方向一抛。
林瞬仰头：“靠！”
研究员不受控制的叫声中，维斯尔一跃而起，一把拽住他，头也不回离开了现场。
林瞬回过神，立马大喊：“追追追！快追！”
下一秒，就被颂晨一槍送走。
维斯尔有些吃力地拽着俘虏，身后都是追兵，他头也不回地大喊：“这里有联邦的间谍！就是裸/奔的那几个变态！”
瞬间，附近人群就压了过去。
在维斯尔确认逃脱的那一刻，模拟战系统弹出提示音——
【颂组已达成胜利条件——拯救俘虏，本场比赛正式结束。】
【弹出倒计时，5、4、3、2、1——】
话音刚落，出膛的弹药突然在空中静止，众人周围的场景瞬间凝固。
他们可以清晰看到原住民身上破旧袍子的纹路，可以看清他们脸上决绝激愤的表情，以及他们身体奔跑的姿势——
下一瞬，视野骤然归于黑暗。
眼前再次亮起时，周围只余一片纯白。
不等众人心中激昂情绪平复，系统就将他们一个个扔出去。
眼前视野再次变幻。
他们最先看清的是一片乌泱泱的人头，不知为何，特别安静。
缓了缓，再定眼一看，发现这群人看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自己的方向。
然后吧，这些人的表情……
怎么说呢。
就，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非常丰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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