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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139.提灯照雪(四)


陆景原本想与越无山继续周旋拖延时间,争取一片生机,不成想,他居然丧心病狂至此,为了报仇,不惜屠尽同门弟子,毁掉所有武功秘籍……

        “师兄,何必与这畜生多费口舌,无论生死,今日我等愿为空境阁誓守到底!”“对,誓守到底,誓守到底!”

        陆景回首朝身后那一个个年轻的面孔一一望去,看着他们齐声呐喊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心痛又无力,剩下的这些弟子全是阁中的精锐,是一个门派的骨血,是门派的未来,如此陨落,何不令人叹惋懊悔?昔日,师父不辞辛劳悉心教导弟子的场面,依旧历历在目,若师父归来,看到的这样一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结果,那……他老人家还能承受得住吗?

        陆景垂首抹泪,他不怕死,他只怕空境阁死了,只怕师父……引咎自裁,他是不会相信越无山的话的,师父永远是那个最好的师父,就算过去有过失,那也只是过去,在他陆景眼中,师父从来就没有愧对任何人,更没有愧对过越无山,反而待他如子,无微不至,是他心里扭曲,要报复所有人。

        “好,很好,越无山,那便先从我开始,除非我死,你休想动师弟师妹一根毫毛!”陆景举剑指向越无山,意在生死一战。

        越无山闷声一笑,脸上的戾气陡然加深些许,他举起长剑,贴至唇边,轻轻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舔了几口血污,恶劣道:“嗯~还别说,师弟们的血可甘甜,陆景,不知你的血可是如此?”话音刚落,他身形一动,几步跨到了陆景跟前,此番移动不过眨眼之间,还不待陆景反应过来,那把血剑已然架在了他的肩头。

        “哼~陆景,你既打不过我又如何去保护别人,呵呵呵呵~怕不是自身都难保吧?”越无山目光如钩,冷冷地看着陆景,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陆景面色沉静,就那般淡然的看着越无山,仿佛在看一团空气,仿佛对自己的生死早已无谓。越无山瞧他作出的这副死人表情,心中怒意顿起,翻转剑刃,直向他脖颈砍去。

        “砰砰”两声脆响,一颗松果突然掉落在越无山的剑刃上,轻飘飘,完全感觉不到任何重量,但,就是如此轻盈之物却让越无山横剑的动作定住了,在松果触到剑上的一瞬间,他感到了一股极寒之气,源从松果,顺着剑身,一路向他全身蔓延,越无山震惊的瞪大了眼,他想动但是浑身僵直动弹不得,顷刻之间,全身的头发,眉毛,胡须,甚至连睫毛都结上了一层冰霜。

        陆景诧异的望着越无山的身上的变化,他突然不动了,他很不解,他全身都结霜了,他更不解。

        此番怪异景象也让所有人都傻眼了,他们害怕得不敢动,全都抬头去看松果掉落下来的方向,陆景见状也跟着抬头往上望。

        池鸢站在翘檐尖尖上把玩着手里的松果,见底下所有人目光都看过来,纳闷道:“这小子有内力吗?我才用了一层功力呀,这都顶不住,没劲……”

        观山老怪趴在檐脊后,低声道:“不过二十出头毛孩子,能有什么内力抵御得了你的武功?小姑娘,你赶紧下去啊,再耽误一会,老夫也会被人发现的!”

        池鸢轻轻哼了哼,在众人瞩目好奇的眼神中,悠然飞身而下,轻缓的落在陆景与越无山两人的中间,她抬手拾起剑刃上的松果,冲着越无山古怪一笑:“抱歉抱歉,不知道你内力低微,没冻着吧?”

        在松果离开剑刃的那一刻,越无山身上的霜气瞬间就汽化了,解除了僵直之后,身体顿时有些疲软,直直朝身后倒去,池鸢忙扯住越无山的衣带,将他拉了回来。

        越无山被霜气冻了一会,脑子还没缓过来,在被池鸢拉回来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位清冷绝世的美人,越无山陡然醒悟,他搓了搓手臂,勉力举起剑来回指向池鸢和陆景,“帮手来了,嗯?不就是一个小姑娘吗?陆景,你大费周章保出去的人就给你寻回一个姑娘,哈哈哈,莫不是想让人笑死!”

        陆景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很清楚那颗松果就是身侧这位姑娘扔的,但是越无山却很不清醒,或是不愿清醒,毕竟区区一个不起眼的松果就能让他狼狈至此,毫无还手之力。

        “你小子,在笑谁?”池鸢伸指点住越无山指来的剑,指尖相触的瞬间,越无山感觉那股寒气又回来了,他浑身一震,举剑的动作也无力的垂落下来。

        越无山不敢置信的看着池鸢,看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你是谁,你是陆景喊来的帮手?”

        池鸢点点头,瞅着周围众人好奇探来的目光,微笑道:“算是吧,我是来平息这场乱事的,你若是不想死,就不要再杀人。”

        池鸢看似在笑,但那笑容,那语气,傲慢无比,不容置喙,若是胆敢有人反对,她不介意杀鸡儆猴。

        越无山眯起双眼无声的打量着池鸢的装着,左手背在身后对着其他人打手势,示意先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姑娘,你当真要趟这滩浑水?”越无山沉住气耐着性子问道。

        池鸢笑意一止,眸光渐冷:“你是听不懂人话?”

        越无山暗自动了动胳膊,发现力气回转了,他紧握剑柄,趁池鸢看向其他人的时候,突然冲身朝她砍去,在他动身的那一刻,身后所有的杀手也朝池鸢扑杀而来,一时间面对如此多的刀剑,就算是再厉害的高手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吧?

        可笑的是,越无山远远低估了自己与高手之间的差距,池鸢视线虽是看向旁人,但是对于他这点小动作,还是察觉得一清二楚的,早在他挥剑的一瞬间,池鸢就迈着轻巧的步伐施然躲开,面对随之而来的乱剑,她也从容不迫,不出剑不动手,只是略略施展身法,就能轻易地避开所有人的攻击,只是这些人摸不到池鸢,就会去伤害陆景和空境阁剩余的弟子。

        此举可惹恼了池鸢,直甩出几道掌风过去,就将蓄意偷袭的杀手全都击伤在地,但是越无山召集来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有些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有些是江湖上流窜的恶徒,要么因为钱财要么因为空境阁的秘籍而被越无山收买来杀人,平白受池鸢几道掌风不在话下,不然如何灭得了空境阁?空境阁虽说是小门派,但也不是那么好破的,高手是有,就是抵不住小人偷袭。

        越无山见池鸢游移在杀手中间来回戏耍,自得其乐,顿时气不一处上来,顿足怒喝道:“你们都在干什么,先去解决她!”

        一声令下,所有的杀手都将矛头指向池鸢,霎时间,无数刀剑密密麻麻飞窜而来,连退在场外保护同门的陆景都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池鸢方才游移在人群中,不还手只躲闪,可不是在玩闹,她大抵是摸清了这群乌合之众的招式,只能说参差不齐,有高手,只是极少个别,剩余的只不过是来凑数的臭鱼烂虾,但那几名高手,却是深藏不露,池鸢故意逗弄他们出招时,他们却刻意回避,或是混在人群中,佯装作战,实则浑水摸鱼。

        扑杀上来的人群团团将池鸢围聚在内像个密茧,池鸢不得以只能拔出灵兮剑,原本她以为这场乱事很好解决,不想却是如此棘手,眼前这些人,为了利益为了仇恨,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劝说和威胁亦是无用,如此,她也不能手软了。

        在外人看来,池鸢站在场中央一动不动仿佛在等死,而在她看来,所有人举着武器扑杀而来的动作很慢,慢得她足够练完一整套斩星决。

        “铮”的一声,一道清脆剑鸣划破了山间回荡着的怒吼嘶嚎声,晶莹剔透的剑身犹如一块上好的水晶玉石,在日光的折射下,莹莹光芒中渐渐升起了一道白雾霜气,剑身舞动间,携着四散的霜气一齐向周围打去,剑气所过之处,哀鸿遍野,雾气中,所有人都没看清池鸢的动作,只记得,还未靠近,就被剑气击走,等回过神来时,已离她几丈外远,刚要起身继续,突然发觉身上所有的衣衫全都崩裂开来,衣衫之下,逐渐露出了渗血的剑痕,一道道剑气伤密密麻麻,除了脸,遍布全身……

        越无山惊骇无比的看着这般惨状,那一百多个人就如同炸开的烟花一般,随着剑光飞向周围各处角落,场中间,白森森的寒气中,一个女子舞动着手里的剑,那柄剑闪动着奇怪的光芒,跟随着她飞舞的衣袍不断流转,像是在舞剑,又像是天宫的仙子在翩翩起舞,越无山傻呆呆的看了一会,等回过神时望着满地痛嚎的同盟,咬咬牙提着剑就冲了过去。

        毫无例外的越无山也被剑气打飞了,但他年纪轻底子薄,受了池鸢的剑气,当即吐了好几口淤血,飞坠倒地之后就再也起不来,他挣扎着扭动脖子,看着场中唯一站着的那几个人,强撑着一口气道:“你,你……你们几个,为何还不动手?”

        被越无山喊住的那几名杀手互相对视了几眼,转身一齐朝他走过来,他们走到越无山跟前,看着越无山那吐血抽噎的滑稽模样,几人的眼神异常的冷漠。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越无山见他们无动于衷,一时气怒攻心,差点一口气没喘不上来。

        “越公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其中一名杀手开口说话了。“什么约定……我怎么不知道……”越无山话说到一半乍然顿住,他想起来了,这三个人并不是他去找的,而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的,说是会帮他灭掉空境阁,至于报酬是什么……诶,是什么来着,一时之间,他突然怎么都想不起来那日与他们见面时的种种细节……

        越无山顺了口气,虚弱的说道:“约定……约定是什么?你们,你们去杀了那个贱人,等她死了,阁中弟子就不足为惧,剩下的……就等那个老东西回来,你我各取所需。”

        杀手们垂头窃窃私语了几句,须臾,刚才出声的那人又道:“你可知道那女子是谁?”

        越无山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胸口闷痛,再不疗伤恐怕就要撑不住了:“我,我哪知道她是谁……几位大哥行行好,能,能将扶我坐起来吗?不,不……需要你们救我,我……我腰带下面的袋子备有伤药,只是这般躺着,胳膊抬不起来……不太方便取药……”

        “伤药无用,气血紊乱,肺脏已经受损,以你之躯受她的剑气,便是找死,若无人肯耗费功力替你疗伤,那便继续躺着吧,等死透了自会有人来收拾!”

        “什么?”越无山惊骇之余吐了好一大口血,“大哥,别走,你还没说清楚,她是谁?”越无山动了动手指,有心想拦住他们,但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那名杀手回头看了越无山一眼,冷声道:“她便是鬼笛仙子池鸢,今日有她在此护着空境阁,凭我等之力无法取胜,至于我们之间的约定也就此作罢,你,自求多福吧!”说完,几名杀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越无山惊惶的看着头顶的苍松,难怪如此,难怪她会这般厉害,可见过鬼笛仙子的人可不多,谁知道她居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啊……谁又能料到她怎么会来这里……

        越无山绝望的闭上眼,呵~就差一步,自己就报了仇,只差一步,为什么,为什么来了这么个大杀神,老天爷,你当真会玩弄人心……

        池鸢一场惊鸿剑舞击退了所有的杀手,人体烟花散落殆尽之后,空荡荡的山坳中,无人再敢上前,也无力上前。

        陆景安抚好同门师弟后,小心翼翼的朝池鸢走去,“前辈……前辈……”池鸢收剑入鞘,回头望来:“何事?”陆景对上池鸢眼眸的刹那,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片刻,他定了定神,垂头看着地上的石头道:“多谢前辈援手,陆景斗胆……还望请教前辈大名,也好,也好待师父归来,能交待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池鸢摇头一笑,道:“不用交待,你师父已经回来了。”“啊……”陆景心中惊惶不定,踌躇间僵硬的慢慢转身朝山门望去。

        山门处匆匆走进一队人马,为首之人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其后跟着几个跟陆景衣装一样的弟子。那老者站立的山门正中,脸色青白的看着门内的惨状,目光四顾间,见到陆景以及剩余的弟子,容色稍缓,他领着身后弟子匆匆疾步而来,行至陆景跟前,颤声道:“景儿,我的好徒儿,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师父这声亲切的称谓,陆景心中一痛,激动得扔掉手里的剑,扑进老者怀里,恸哭不止,剩余幸存的弟子也都簇拥在老者左右,一边抹流,一边述说今日的惨事。

        池鸢悄然退回门楼檐脊之上,观山老怪还在,见池鸢回来,抚掌笑道:“小姑娘,剑法厉害呀,老夫今日也算是开眼了,哎呀,你这一手剑术可不比当年天下第一剑差。”池鸢寻了角落坐下,有些意兴阑珊:“幸不辱命吧,别忘了,你说好的东西。”“知道,知道,别说话,听听下边怎么说。”

        “师父……大师兄……越无山,他说您是他的杀父仇人,今日屠戮之事,全是为了报复您当年的仇怨,这些都是真的吗?”陆景紧张又迫切的追问道。

        孟阁主沉默了一会,随后又叹了一口气,道:“无山……他现在在哪?”

        陆景听言连忙扶着师父的手,带他去找越无山,“师父,这些杀手都是一个小姑娘打伤的,我刚想请教她的名字,还没问清楚你就回来了,对了,她就在……诶,人呢……”

        孟阁主拍了拍陆景的肩道:“不用找了,为师知道她在哪……”陆景应了一声,忐忑地朝场中走去,一路看过来的伤残者,当真触目惊心,没想到那小姑娘的剑术如此厉害,几乎可以以一敌百了,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为何从未听人说起过?

        思量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越无山身前,陆景转头时刻注意着师父的脸色,见他情绪稳定,心中稍安。

        孟阁主望着越无山垂死的模样,微微叹气,轻声唤道:“无山……无山……”

        越无山听见孟阁主的声音,没一会就从昏迷中悠悠转醒,他茫然四顾,待视线清晰之后,脸上的茫然之色瞬间转为憎恨:“老匹夫,你终于回来了……”孟阁主缓缓俯身,伸手探向越无山的脉搏,越无山想抽手躲开,但他却动不了,只能怨恨的看着孟阁主给他切脉。

        越无山扭头看着其他同门弟子,瞧着他们眼中愤怒又隐忍的神情,越无山心中不由得畅快了几分,他微微咧嘴笑了笑,一行乌血不争气的流了下来,那模样可怜又可恨。“老匹夫,何必假兮兮的做戏,如今你我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别再拿你那套怀柔之术敷衍我。”

        孟阁主身子一晃,差点倒在地上,还好身旁的弟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孟阁主在弟子的搀扶下坐到一旁的树墩上,他伸手捂着胸口,脸色越发难看。

        越无山见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老匹夫,当年是你背叛了我爹,将他推到人前,为求自保,便亲自杀了他,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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