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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95.青霭出岫(五)


池鸢看不懂云兮慕那一眼的含义,她只觉他故作神秘。“药送到了,我也该告辞了。”池鸢起身便走,步子还没迈出去,一阵清风携花而来,环绕在池鸢周围流转,看似轻柔无害的清风,却让池鸢寸步难行,她回头看着云兮慕:“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兮慕目光幽幽的看着池鸢,他缓慢挪步而来:“小池鸢,你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这就急着要走了?唉~云殿空旷寂寥唯我一人,不如请你就留下来,与我作伴如何?”

        云兮慕身量颇高,在两人贴面而视的距离之下迫使池鸢不得不仰着头看着他。“你想的美!”云兮慕俯身低头凝视着池鸢的眼睛,微微一笑:“开个玩笑罢了,小池鸢莫要当真,就让云某尽一尽地主之谊,陪你好好逛一逛云宫绝色。”

        池鸢自然不愿,但那周身流转的清风却在推送着她向前走,无奈之下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云兮慕身侧,走了一段路,池鸢这才发现云兮慕走路是脚不沾地的,他双足悬空踩在花草之上,真正坐到了冯虚御风踏花而行。

        在池鸢暗自讶异的时刻,云兮慕似乎有所察觉,他侧身回头望着池鸢,眸色诡异又惑人:“这是云某的独门法术,名叫御风决,看似凭空落足实则是借着清风所托而行,怎么样,小池鸢是不是好奇想学?”

        池鸢撇开脸道:“明知故问,你是变异风灵根,除了你谁还能奴动得了风,旁人便是想学也学不了,哼,显摆什么!”

        “冤枉呢,云某可没有这个意思。”云兮慕突然出现在池鸢身侧,他牵起池鸢的手,引导她顺风而行,“我见你好奇便解答了一句,你怎的如此曲解人意。”云兮慕说完拂袖御风而起,一下飞至云端和天上悠闲滑翔的仙鹤并行,池鸢低头看着云雾缭绕下的山巅,转眼之间他们离那山巅的云宫越来越远,甚至已经到了能俯瞰整个浮玉山的高度。

        池鸢不得不抓紧了云兮慕的手腕,这个高度掉下去,就算轻功再好的人也会摔死。云兮慕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如今两人紧紧相依的模样正是他所算计的。云兮慕带着池鸢漫步云端,一路飞过了南浔的四大山谷,回转之时,远远听见仙鹤的鸣叫声,池鸢回头,这才发现身后跟着两排仙鹤,它们振翅飞越山峰,尾随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不紧不慢。

        直到晚霞照亮了整个天际,给云层染成一片血红色,他们才回至云宫。池鸢落足之后立马走远了几步,她站得离云兮慕特别远,想借着山风吹散开萦绕在她身上的属于他的冷花香气,那感觉没由来的让她心悸窒息,甚至有些莫名的慌乱。

        两人时下身处的是一座华美的宫殿之中,暮色下殿内被照得一片昏红,云兮慕抬眼望着天色默默掐算了一刻,末了,他勾唇笑着举步朝池鸢落座的轩窗处走来。“关于一点我很好奇,还请小池鸢替云某解惑。”

        池鸢侧头看着他道:“有什么事请直说。”云兮慕朝池鸢眨了眨眼,拂袖微笑间两杯还冒着热气的清茶就凭空出现桌案上。

        “世族中传言是云某医好了花漾公子的顽疾,云某实在不解,小池鸢你明明做了件好事为何将这名头落在云某身上?”

        “你这般了得的人物都治不好,我若治好了,别人会信吗?此事蹊跷又引人注目我何必揽得一身骚。倒是你没瞧出他病症的缘由吗?依你的能力为何不救他?还搬出灵珠一事来当借口。”

        云兮慕听言肩头不断抖动,似是笑得很开心,他侧身一眼不错的看着池鸢道:“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你呢小池鸢,不错,我的确看出了他的病源,灵珠一事也不是借口的确是云家曾经发生过的真人真事,至于为何不救他,我想……现在你应该清楚缘由了吧?”

        “是锁魂咒……”池鸢低叹一声,垂眼的余光中瞥见云兮慕端茶的手上也密布着那金色的符文。是了,当初见他的时候并没有这么严重,至少那咒印是藏在他胸口上的,不想就为救了她一次就疯狂生长至此。池鸢不免有些心生愧疚,她抬眼看着云兮慕,对上他看来的幽黑双眸,他……身负天资妙法却被锁魂咒束缚至此,被这灵气枯竭的一方天地困在南浔无法施展手脚,何其悲哀,何其绝望?

        “我被锁魂咒所累,不得枉动灵气救人,花漾身上的东西不简单,就算是我真要去救他也不容易,若族中灵珠还在不仅能救了他或许也能救了我,我的灵力全都耗费在锁魂咒上,修为不进还退,长此以往,不是死在锁魂咒手里,就是被这方天地困住老死,唉,病入膏肓,他亦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呢?”

        “你……还有救,你已经寻得了法子,只要找到那些灵药你就有救了!”池鸢不知不觉中开始劝导关心起云兮慕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这份突如其来的愧疚之意是云兮慕特意设计诱导出来的,她越是愧疚,就越是惦记着他,也就忘不了他。

        而云兮慕呢,他舍身救她何尝没有自己的目的?至于这个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只是作为猎物的池鸢却未曾察觉到她已经踏入了他的陷阱中。

        “是,云某已经寻得妙法了,小池鸢,你既能救得了花漾同样也能救得了我,你说是不是呢?”云兮慕突然起身走到池鸢面前,他双手搭在扶手上目光专注看着池鸢,逐渐俯身靠近。

        池鸢无知无觉的看着云兮慕渐渐靠近的脸,看着那符文密布的脸庞,她终是撇开脸道:“我救不了你,你身上的锁魂咒与你全然一体,虽有术法可依但需灵药作引,而花漾就不一样,他附体的邪祟可以直接逼出来,再以灵剑破邪术化去,你们二人的遭遇不可混为一谈。”池鸢说着说着心中的愧疚亏欠之意突然转为疑惑和不解:“云兮慕,你当日救我也没必要耗尽大半功力,余下的伤势我完全可以自行疗愈,不过就费了些时日罢了,又何需你那样拼尽全力呢?”

        云兮慕看着池鸢清明又透彻的眼眸,此刻他再次施展的媚眼如丝术法也对她也无济于事了,她的心境突然变了,没有杂念,更没有对他的愧疚,满眼的冷漠寒霜。他想不通,怎么转瞬间她的心思就变了,变得如此不念旧情,不过她的确适合修仙,她比他更适合,无情无欲,心如磐石。

        云兮慕站直了身子移步离开了池鸢的位置,他垂眼低笑,尽是无可奈何:“小池鸢真是无情,简直像个白眼狼,你……怎可如此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就算你当日不救我,我修养个一年半载也是会好的,我没想到你动用功力会严重至此,早知如此,我绝不会找你的。”

        云兮慕听出了她话里头的意思,她嘴上说的无情,但这话里头不免还藏着几分意。“哎~真是难呀,小池鸢你的心思太难猜,罢了,云某救你本就不图什么,你别曲解了我的意思,这灵药你也别去找了,让濯雪去吧。”

        池鸢诧异的望着云兮慕:“那护山大阵怎么办?若没有他的灵力维护,要不了多久就会分崩离析,南浔的灵气散走之后,你的伤不就更严重了吗?”

        云兮慕回身看着池鸢轻轻一笑,笑得风华绝代魅惑众生:“姑娘原来是关心我的,却藏着掩着不让人察觉,哎~你可真是别扭,竟然小池鸢这么想回报云某,那就依你吧,只是灵草万里难觅可遇不可求,你这一去,再见之日又待何时?”

        池鸢端起桌案的茶水一饮而尽,在云兮慕脉脉注视之下,她用袖角擦了擦唇角,郑重其事道:“放心,不会让你等多久的,虽然此界灵气枯竭匮乏但肯定会有不为人知的洞天福地所在,正好也可借此机会去探寻这个世界的秘密,到底是山川异变还是邪物作祟,只有解决了根源问题,你的锁魂咒自然也就不解而破了。”

        云兮慕看着池鸢兴致满满的脸,轻柔的笑了一声,幽深眼眸里的悲戚似乎淡了几许:“好,我就等着小池鸢的好消息,不过人心险恶世事纷杂,你也千万小心。”话毕他掐指随意算了一卦,结果却不尽人意,云兮慕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池鸢,她此次下山凶多吉少困难重重,他不能阻扰,既是命定的那也躲不了,她的因果,只能她自己去解……

        “嗯,我自会小心,走了,你自己保重。”池鸢最后看了云兮慕一眼,起身告辞,两人擦肩而过之时,云兮慕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池鸢停步回头,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云兮慕抬手伸指点向她的额心,池鸢怔怔站在原地,只觉额心发烫有些灼痛,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回神间他已经收手,负手站着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你做了什么?”池鸢伸手摸着额心的地方,什么异常都没有,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云兮慕笑着变换出一轮水镜悬在池鸢身前:“只是一道印记罢了,自此下山以后,不管你身在何处我都一清二楚,就算隔着万里之遥,弹指之间灵光一去,你就能听见我的声音。”池鸢对着水镜照着自己的额头,光洁如玉的肌肤上赫然有一道桃花金印,池鸢伸手摸了又摸,那处印记触手的感觉与皮肤无异什么都摸不到更别提能不能擦掉了,这个家伙打个印记而已至于打得这么引人注目吗?

        云兮慕见池鸢一直对着镜子擦拭印记,笑得不怀好意:“没用的,这道印记以我灵气所化,它藏在你的天灵之处,你无论如何也抹不掉。”

        池鸢无奈的放弃了,她没好气的看着云兮慕忿忿道:“你就不能隐去吗?这样露出外头多显眼,很容易被人记住的,你这让我怎么干坏事?”

        云兮慕讶异的看着池鸢,笑着说:“你要做什么坏事?”池鸢白了云兮慕一眼:“与你无关!”说完就怒气冲冲的走了,这鬼地方她片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云兮慕唇角微微勾起,拂袖一道清风送她离去,随后转身回了静室打坐闭关。

        池鸢步履匆忙的逃出云宫,路过那道石门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云宫巍峨高耸,缭绕的雾霭之中偌大的宫殿像天上的仙宫一样美,只是住在这里的人却没有神仙那般逍遥快活长生无忧。

        此刻天边暮色渐浓,金乌即将落下,直待池鸢到达半山腰处的绝尘宫时,已是深夜亥时了,漆黑的天穹幕布之上挂满了星辰,一轮弯月投下来的微弱月光照亮着池鸢下山的小道。池鸢抬头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绝尘宫,长出了一口气,一天来去匆匆的赶路她有些疲倦,看来只能在山上休息一晚了。

        夜色下,山林小道旁开满了无数朵散发着莹莹蓝光的奇花,一大片流萤在花丛中起舞,此花清香怡人沁人心脾,只是闻上少许就觉得神思清明通澈豁然。池鸢驻足采了几朵蓝花,却没注意到月色下有一个身影正向她走近。

        云濯雪站立在青松下,月光冰凉衬得他青衫有几分单薄,烈烈山风呼啸吹动着翻飞的衣摆,簌簌之声中池鸢恍然察觉,手捧蓝花回头探来。云濯雪朝她浅浅笑着,目光直直落在她额头间的金印上。“天色已晚,姑娘不如就在绝尘宫休息一晚吧。”

        “好呀,那个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我答应你的弟子云斯灵,她因下山接我误了喂养仙鹤的时辰,到时候云兮慕怪罪下来,你便替我向他说句好话吧?”

        云濯雪含笑点头:“小事情,姑娘不必担忧。”“好。”池鸢应答了一声跟在云濯雪身后走着,此后两人默默无言的向后殿走去,诡异的安静气氛中夹杂着无数声虫鸣。

        直到走进了长廊下,云濯雪才停了步,他转身看着池鸢,对着灯火凝视着她额头上的桃花金印,良久之后才感叹一声:“原来家主如此看重姑娘,倒是濯雪自作主张,误了家主的事。”

        池鸢不解问道:“误了什么事?我怎么不觉得云兮慕看重我?”

        “误了……他,濯雪不能说,请姑娘不要见怪。”云濯雪言罢静默了一会伸手指着池鸢额头上的金印道:“这道金印……整个云家上下除了你之外只有濯雪这样身份的人才有,姑娘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吗?”

        池鸢看着灯下云濯雪,他半边脸都隐在了黑暗之中,唯见那双碧青色的眼眸缓缓眨动,池鸢好奇问道:“意味着什么?”云濯雪唇角轻轻勾起,他抬眼看着山巅上的云宫,悠然道:“原来姑娘并不懂,也罢,家主的心思濯雪不能妄自揣测,此事不便再论,姑娘请在此稍后,一会便会有女弟子前来给姑娘安排歇息的厢房,濯雪先告辞了。”说完,云濯雪抬袖并手给池鸢客客气气的施礼,直到他转身走远了池鸢还没从他那句模棱两可的话中回味过来。

        第二日下山的时候依然是云斯灵来送池鸢,她一路上不停的打量着池鸢额头上的金印,又是惊异又是好奇,池鸢终于忍不住说了她一句:“我额头上的东西就这么稀奇吗?至于让你瞧上半日都移不开眼?”

        云斯灵眼神诧异了一刻随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稀奇,这桃花金印斯灵只见宫主一人有过,其他人可没此殊荣,池鸢姑娘,你跟家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池鸢不屑的哼了一声,一道金印就了不得了?不对,她刚才说什么?云濯雪也有!

        池鸢猛然回头看着云斯灵:“云濯雪也有,那,我为何没看见到他额头上的金印呢?”

        云斯灵愣了一会,才道:“宫主,他……应该是用灵力掩去了吧。”

        “云濯雪为何要隐匿印记?是不是太显眼了?”池鸢暗暗想着:这个云兮慕果然是故意的,金印明明就可以潜藏不显的,他非要弄得这般惹人眼。

        “斯灵也不太清楚,只记得宫主他顶着印记下山游历了一次……回山之后弟子们就再也没见过那道印记了。”

        池鸢听完忍不住笑了笑,这个云濯雪长得雌雄莫辩顶个桃花金印出谷去游历,肯定遇上了很多像琅琊那样误把他当作女子的人。一想到琅琊,池鸢神色一变,唇角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她还记得初见时他只是个采花贼误把云濯雪当作女子想半夜闯入偷香窃玉,结果却不敌云濯雪被打了出来……之后就遇见了她,一直缠着她,再也没去采花,他不像个采花贼却像一个杀手细作,她猜忌他的身份,那日不过质问了几句,他就如此生气,池鸢不懂,她想了很久……不过他既然不敢自报家门坦诚相见,于她而言始终是个隐患,走了也好,留在身边也是徒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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