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君王纵使轻颜色
皇上默然点了点头，水沣却突然开口道：“父皇，那林姑娘家已没人了，回去也不是了局。儿臣求父皇恩典把林姑娘赏给儿臣！”
水涵道：“回父皇，那林姑娘原本就是要回苏州的，儿臣想着还是随她的愿吧！”
皇上感慨了一番，因喝了口茶，方又问道：“老三，那林丫头在你那里总不是了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皇上点头道：“快命人将两人交于忠顺王详加审问，只怕还有别的骇人事也未可知。”因又叹道：“朕竟不知这贾家已然混帐到这步田地了，可笑那贾政枉读诗书，政务上受人安插摆布，治家上也是无能至极，竟放任妇人们胡作非为，实在荒唐可怕！”因贾家是元妃的娘家，元妃虽已死，到底也曾是皇上宠爱过了，几位皇子们也不好随意置嘴，只垂手恭敬的受训。
水涵道：“儿臣命人把这几个奴才捆了送到京城兆尹看押后便混忘了！”
皇上又问道：“你如何发落这几个奴才了？为何不交与忠顺王审问！”
水涵点头道：“千真万确！”
皇上与水泳、水沣听着均大为骇然，惊道：“这还了得，这些奴才竟敢明目张胆的拐卖我朝官员之女！这几个奴才果真是贾家的？”
水涵唇边的笑意未减，不急不慌的回道：“父皇有所不知，儿臣并不曾将林姑娘藏在哪里的，不过是那日可巧遇到了……”因简略的将如何在半途救下黛玉的经过禀明了皇上。
皇上颇为不郁的看着水涵道：“你如今行动越发奇怪了，头里让你来挑，你偏不要。怎么这会子倒藏到庄子里了，那林丫头虽是孤女，到底是我朝名门千金，你这般胡闹视我朝的礼仪规矩何在！”
水泳和水沣齐齐扫过来，水涵因微微翘起嘴角含笑承认。
皇上因看着水涵道：“老三，听说那个林丫头在你那里？”
五皇子一直未吭声，此时也附合道：“儿臣只觉得这衔玉一说大有文章。小孩子嘴里若有玉岂不要噎死，况玉乃王者之器，这衔玉而生岂能是常人？”
皇上接话道：“南安王此番失利被俘，里头大有干系。忠顺王已查出那贾家素日竟与平安洲常有往来，头一个贾赦，连带着冯家世子也有干系。早风闻贾家有子衔玉而生的，从前只觉得荒谬无稽，偏就是他与和亲的公主一并了无踪影，由不得叫人起疑深思！”
水涵道：“这个怕是确实难免的了！幸而大哥此番得胜了，不然更要不堪了！”
水泳摇头道：“三弟兵行险着，虽然如此，到底难保菲逻国不会为难南安王叔。”
水涵微微一笑道：“二哥顾虑的原是，只是二哥是以君子腹度贼寇之心了。那菲逻国之所以至今未敢杀南安王叔者，不过是留为后手。不然早就杀了南安王叔置军民以死地、杜绝他念了。再说到海域防控，其广者不过滇闽两省，只须令两省暂时海禁便无虞了。”
水泳道：“回父皇，三弟所言极令人鼓舞，只是儿臣有两点顾虑，一则，常言道穷寇莫追，以守为攻固然妙计，只怕菲逻穷极玉石俱焚。二则岛国虽小，其海域甚广，防控便不易，焉知菲逻不会从别处获得援助。”
水泳闻言不禁摇头，皇上因问：“泳儿似不以为然？”
水涵略一沉吟，便沉声道：“回父皇，儿臣以为固然须得与菲逻交涉救回南安王叔，却不宜我朝主动派出使臣。菲逻海岛弹丸之地，其米粮、布帛等皆依赖于边境互市。儿臣以为目今我朝军士应以守为攻，不出半月，那岛上的食水便会竭尽，菲逻国自然会主动归顺投降！”
众皇子皆沉默不语，二皇子水泳见皇上很是期待的看向自己，便一改素日总是温文含笑的神情，剑眉紧蹙，很是谨慎的回道：“回父皇，我朝素以仁孝治国，如今大皇兄既已收复边关，儿臣以为，父皇宜再派使臣与菲逻交涉，劝降归顺，送还南安王叔。一则彰显我朝仁孝治天下，二则显我朝化育天下万民的广博胸襟气度。”皇上微微颔首，便又看向水涵。
昨日接到大皇子的快报，大皇子率五千精兵到南边整编了驻守的军士，不仅收复了关城沙宜，且已将菲逻军队逼退回岛内。这本是极大的捷报，皇上却仍是忧道：“朕虽想令浚儿一鼓作气，踏平菲逻，到底南安王仍在菲逻国手内，朕不得不顾忌。为今之计，该如何定夺？”说罢，龙目威严的从众皇子脸上扫过。
第二日早朝后，水涵照旧与二皇子永泰王水泳五皇子水溱几位皇子在御书房内接受皇上训政。
梅香叹道：“她到底还有几份自知之明，不敢误了王爷上朝惹怒皇上。嗳，这会子好早晚了，累了这一天，怪乏的，咱们且都睡吧！”
晚霞答应着便就利落的去了，好一会才回来说那边青青姑娘早嘱咐了。
青霜因苦笑着对那小丫头道：“这连梅香姐姐都不知道的事，咱们别瞎想了！倒是晚霞，你与栖月苑那边的红菱丫头还说上话，你如今倒是悄悄的嘱咐那红菱，明儿早点叫王爷起床，误了上朝可不是玩的！”
梅香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你问王爷去？”
另一小丫头傻傻地问：“王爷啥时娶王妃啊？娶哪家姑娘？”
梅香嗤鼻道：“什么如何是发？咱们都是奴才丫头，没资格管束那位。赶明儿王爷娶了王妃，看她还能翘几天尾巴！”
梅香心中一凛，忙道：“别，谁敢再去劝！任凭你说什么，只是点头，也不说是与不是，冷眼也不瞧一眼，真真叫人再没脸开口的！”另一小丫头傻傻地问：“那该如何是好？”
青霜因点头道：“姐姐可别走，到底留下帮衬些。明儿王爷醒了，求姐姐再好好劝劝，只怕王爷还能听得进几句！”
梅香连连摇头道：“我算哪个位份牌上的，又不是没吃过哑巴亏，还去自讨没趣呢！年前我就求皇后娘娘仍把我拔回宫里去，偏皇后娘娘不肯，还骂我粗笨不用心，叫我耐烦心好生侍候王爷！”
青霜因抬头看着这位瓜子脸水杏眼的大丫头道：“梅香姐姐，到底姐姐是皇后娘娘拔来服侍王爷的，还求姐姐再去试着劝劝，别误了王爷明儿上早朝！”
这边青霜气咻咻的回到自己的屋内，早有几个丫头子坐在屋内侯着了，听着青霜带怒含恼的说了经过，其中一位藕色衣衫的大丫头便叹道：“连你讨了没趣，王爷真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上了！”
青青搂着水涵见青霜走远了，方唤了几个小丫头子来扶了水涵到了抱厦里歇息。
青霜又气又羞，看看水涵倚在青青的怀里已然烂醉如泥，只得咬牙跺脚道：“你这满嘴里胡说的是什么！”气咻咻的转身离去。
青霜岔岔道：“你很不必这般老虎挂念珠假慈悲，做奴婢的小心侍候主子原是份内的事，主子们爱受不爱受只管随意，何来辜负之说。况王爷又在醉中！倒是你该知些好歹，如今是在王府里，不比在那提不上嘴的去处，行动也要顾着王爷的身份。成日家招着王爷这么混闹胡喝成个什么意思！好歹也要顾惜着王爷的身子些！”青青搂着水涵笑道：“哟哟哟，真是个一心为主的好丫头。只是你别忘了，你也不过是个奴才，不说你家王爷，就连我也还轮不着你来管。哦，我竟忘了，你是打小服侍王爷的，难保不会对王爷有些非份之想。莫如明儿我和王爷说了，把你收入房中抬你为妾如何？”说着又掩着咯咯的笑起来。
青霜脸上白一阵红一阵，那边厢青青早一叠声嗔道：“咱这王爷可真醉了！人家青霜姑娘特特的送了醒酒汤来，就这么被你扔了，白辜负了人家的好意儿了！”一面说着，一面早扔了琵琶，起身凑到水涵身边搂着水涵笑着对青霜道：“姑娘别着恼！”
青霜也变了脸色，正欲抱怨，水涵已然恼道：“这是什么？谁拿这个来糊弄我？打量我醉了，连酒也吃不出来了么！”
水涵借着酒意，目也斜着眼扫了青霜，笑道：“青霜，你来的正好！快来坐下，陪我喝一钟！”说着举起青霜刚放下的茶钟道：“真真这是好酒，端起了就再放不下的，包管你喝了还想再喝！”说着便一仰脖子，谁知酒在入口内便猛的变了脸色，“啪”地一声，那茶钟已被水涵扔到地下摔的粉碎。
这边厢一位身着豆绿比甲眉眼细致的丫鬟已端着一雕花托盘走到了水涵跟前，放了托盘在石桌上，亲自双手捧出茶钟放至水涵面前，方欠身万福道：“这是奴婢亲自炖的灵芝醒酒汤，王爷用些还是早些回房歇下的好！虽说如今时气热了，这会子到底夜深了，露水也要下来了，王爷还是早些回房歇着，明儿还得早朝呢。”
青青闻言眉毛一挑，讥笑道：“她又来作什么文章？”说话间已腰肢轻摆，轻轻落座，抱着琵琶闲闲的调音。
这边侍女才答应着，就见外头跑来一个侍女道：“青霜姑娘来了！”
青青弯弯的细眉微微蹙起，因笑道：“王爷又醉了！王爷别喝了，青青给王爷奏上一曲醒醒酒吧！”一面坐下，一面就令侍女撤去酒席，另酽酽的沏壶碧螺春来。
待董青青抱着琵琶再到亭中时，那壶酒已然空空，水涵便也有了几分醉意，嚷着命人再拿酒来。
说话间二人已来至亭中，果见亭中大理石桌上已杯著酒菜俱已陈布，董青青亲自为水涵斟酒布菜，二人吃吃笑笑，不觉一壶酒已下了半瓶。董青青因笑着起身，自去一旁的抱厦里更衣净手。
董青青嗔道：“知道王爷无酒不欢，特特预备下了上好的玫瑰花酒，只今儿可再不可喝醉了！”
水涵只是笑道：“如今时气热了，凉了也不怕。有好酒就成！”
一眼瞅见水涵的身影，那身着鹅黄软纱衣的姑娘便已莺声唤道：“王爷来了！”说话间已莲步轻移，妖妖娆娆地迎了过来，也不行礼，只妩媚一笑，便挽着水涵的胳膊一起往亭子里走，又娇嗔道：“王爷为何才回来，叫青青好等！特为叫人预备下几样时令小菜专等王爷回来下酒的！只怕都凉了！”
水中亭子四面轩窗都开着，几个穿着绿衣衫小丫头簇拥着一个身着鹅黄软纱衣裙的姑娘正翘首朝这边张望着。
一路穿廊度院，不多时，便已来至一处灯火通明的院落，沿着石子甬道曲折来到一处临水榭，桔色八角绉纱宫灯沿着水榭廊檐迤逦亮开，更有水中灯光倒影旋旋摇曳，映的那几间卷棚抱厦无限绮丽风流。
水涵闻言早已笑着起身，一面对陈总管吩咐道：“北静郡王如此郑重相约倒不可怠慢了，明儿下了朝我便回府来等他。你也预备好留他在府里用膳。”一面笑着对小太监道：“青青如今越发急躁了，好歹耐烦些，容我料理完这些俗事才好！”口里说着，人已笑吟吟地出了正厅，大步往内院走去。
小太监因恭敬的答道：“启禀王爷，董姑娘那里已备好晚膳，叫问王爷何时过去呢？”
水涵静静的听完陈总管回话，方问小太监何事。
这里陈总管正回着话，就见一个小太监恭身走了进来，微微地看了二人一眼便又低头垂手站在门边侯着。
陈总管道：“王爷没交待，老奴也不能乱说。老奴只说王爷有件要紧的事去办了，问他们可是紧急的事，不然就留下口讯，等王爷回来便禀告。他们倒也没说是什么事情。倒是北静郡王留信道明儿巳时还来府内面见，请王爷好歹拔冗留些许钟头相见。还有得胜街的蒋国栋小爷说是新得了只极俊的鹦哥，约好了姜启兴一干人等明儿未申时在醉仙居斗耍一番，求王爷赏脸玩儿去！”
水涵浓眉微挑，似是自言自语，道：“二皇兄那倒也罢了，北王那里却为何事呢？你是怎么回他们的？”
入得府内，先由小太监们服侍着更衣净面后，水涵方坐在厅上一面喝茶一面听着陈总管回事。果然这半晌，不但二皇子永靖王亲自差人请水涵过府去，连北静郡王还亲自过府来求见了。
水涵一路扬鞭快马返回府中，已是华灯初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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