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听不到
车子平缓驶在路上前往目的地。
后车厢内，秦尤和戚柚沿着两边玻璃窗各坐一边。
车厢内空调打得不算低，司机从后视镜里悄悄看坐在后面的两人一眼，收回视线时，缩着肩膀轻打了个冷颤。
从上车起，这两人就一言没发。
他觉得古怪。
往常秦尤出席各种场合也会携带女伴，虽每次都不同，但无一例外的，只要坐进这个车厢里的女人，都会使尽各种招数想尽办法的往上贴上去讨好，试图通过一次的亲近机会就此平步青云。
最不济，也会得到些好处。
哪像现在这个女人，冷着脸，恨不得离他们秦总八丈远。
摆脸色，使性子。
连个笑脸也没给他们秦总。
“把挡板升起来。”
秦尤开口吩咐。
秦尤突然之间开口，前面看八卦心态的司机吓了一跳，他应了声，没敢耽搁的照做。
后座里，一时之间更加安静。
秦尤看着挡板在眼前缓慢升起，食指和中指不自觉轻敲在膝盖。过了会儿，他将视线落到戚柚侧脸。
她仍看着窗外，今晚月色实在不怎么样，夜色似浓墨，空中连颗星子也没有，天黑压压的像是要下雨，她这样一直盯着，也不知道能瞧出个什么来。
“过来。”
看着她侧脸，秦尤缓慢开了口。
戚柚终于看他。
昨晚上她最后没接他那通电话，一是要给予池亦礼基本的尊重，也是因着之前他将她抛下后再没了消息。
池亦礼话落后电话响停，戚柚没犹豫的直接将电话关了机，等散场后回到家里开机时，看见秦尤发来的信息。
只有两个字，戚柚。
隔着屏幕戚柚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退了微信，戚柚仍旧没回。
再到今天，此刻见面。
大概没被人这样冷落过，刚见面时，秦尤脸色不好看。
戚柚也没说话。
过去两年她追随他，爱慕他，因着他的喜好隐藏自己原本的性格和样子，但并不代表她在他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可以任他为所欲为的对待。
被丢下是戚柚的大忌。
她不说话，只目光冷冷的看向他，眼里没什么温度。
秦尤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率先败下阵来。
他起身挪了个位置，坐到她旁边，搂着肩膀将人环在怀里，玩她发丝。
他微低着头看她，虽笑但不达眼底，语气似哄似责怪：“我还没生气，你倒是先无理取闹起来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戚柚看着他靠近时下颔贴在眼前的清晰线条，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脑里不受控地突然想到池亦礼。
以前她一直觉得秦尤的脸角轮廓线条可堪完美，直到遇见池亦礼，才知道，人真的是怕对比的。
她不说话，秦尤出口的话没有得到回答。
主动低头示好被忽视，秦尤蹙蹙眉头，叫了声：
“戚柚？”
他说：“我和你说话呢。”
戚柚这才抬起头去看他正脸。
不知是不是刚才想起池亦礼，这会儿仔细端详起面前的这张脸，戚柚总觉得和池亦礼有几分相像。
有那么一瞬，戚柚竟能将两张脸完整的重合起来。
细看，却又毫不相像。
相比于秦尤摘掉眼镜时的邪魅气质，池亦礼的每一寸棱角线条都要更为锐利。骨子里带来的沉着稳重，冷感自持。
她平静的表情和眼神都让秦尤不喜，指骨稍一用力，戚柚头皮处传来发麻的痛感。
她眼里终于带了怒火去看秦尤。
秦尤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一种疾病，挑起她的情绪后，他反而舒了心。
在一起的日子里，戚柚太过听话顺从。像潭不起涟漪的湖水，永远能够自控。仿佛无论怎么做，都不能激起她的丝毫情绪。
秦尤眼里开始逐渐有了笑意。
他温凉的唇落在戚柚发顶，似安抚，也有哄意，出口的话却并不那么动听：“圈养的鸟儿翅膀硬了，开始学会不理人了。”
戚柚没说话。
有时候，她甚至会思考，这算不算是一种变相pua。
一件事情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永远都是她的错。
秦尤永远高高在上。
也永远没错。
戚柚突然不想再纠结于此。
想到前几天戚承光觉得她到了适婚年龄安排她去相亲的事情，戚柚话在心里打了几番草稿，还是说出来。
也是为了转移话题。
她问秦尤：“我们在一起也快两年了，你看……要不要和我父母说一下？”
毕竟今天这一场，也算是他带她回了家。
戚柚以为秦尤是有进一步的打算。
起码两人恋爱的事情，可以让身边亲近的人逐渐知晓。
而不再是戏剧性的隐藏。
但话一落，秦尤眼里的笑意逐渐消失殆尽。
后车厢内的气氛再次降回到冰点，松了戚柚，秦尤重新坐回到原位。
等过了不知道多久，秦尤看着面前用于隔断的挡板，回答戚柚：
“还不到时机。”
此后无声。
戚柚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踩到了秦尤的雷点，反正他性格一直也阴晴不定。
等他话落，她嘴角缓缓勾起。
似自嘲。
如此说来，自己倒真像是他圈养起来的一只鸟儿。
忙时搁置，闲时乐呵了想起就捡起来逗弄两下。
反正她永远落在枝头不会逃跑，留在原处等他宠幸。
这段关系，与其说是正常恋爱，倒不如说是你情我愿的一场圈养游戏。
……
之后的路上两人又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一路相对无声。
临下车前，秦尤合上手中的杂志，侧过眼看她，叮嘱：“一会儿乖乖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他说话时眉眼都舒展开，语气里有自然的亲昵，仿佛刚刚突然降至到冰点的气氛没有存在过。
戚柚不解，怎么能有人把变脸转换的如此快且自如。
她没说话。
也没能完全领会秦尤话里的意思。
直到车子缓慢驶停在一处别院前，她抬眼向外望去。
新中式的三层小楼，门前庭院里面觥筹交错，到处走动着身穿礼服四处交际的人群，在里推杯换盏。
正中心方向搭了个巨大舞台，上面站着当今小有名气的小提琴演奏家，正手拉琴弦，歪着头演出调和气氛。
视线一偏转，随便一看，就是如今受粉丝们极力追捧的当红小花和小生。以及普通人只能在网络和新闻上看到的商界大佬们。
在这儿都随处可见。
至此，戚柚已经明白过来。
这根本不是一场家宴。
所以秦尤可以坦然的带她过来。
这和他出席任何场合都需要带一个女伴的意义无异。
戚柚并不是特殊的。
她只是他出席场合需要携带的女伴中的其中一个。
而今晚，她也不是作为秦尤的女朋友被带来介绍给他家人的。
只是用作来装饰秦尤的附属品。
她可以是戚柚，可以是薇薇安，森娅，甚至可以是任意一个名字。
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到了今晚在场的这些人眼里，她们都只有一个名字：
——秦尤的女伴。
一瞬间，戚柚的心彻底跌到谷底。
车门被司机打开，秦尤往前走了两步，见戚柚没有跟上来，蹙蹙眉头回头看她：“愣在原地干嘛，准备吃晚饭？”
说着，他胳膊弯曲起来置在身前，示意戚柚挽上他手臂。
不想在这种场合里面闹得不愉快，戚柚压下心底里闪过的失望情绪，调整好面部表情，动了动冰凉到僵硬的四肢，抬步跟了上去。
-
晚宴开始已经有一会儿，他们到的时间不算早，一进去，有合作的生意伙伴眼尖看见他们进来，端着红酒杯纷纷围到秦尤身前。
谈话无非绕着生意场上的那点儿事情，间或夹着几句阿谀奉承。
生意场上的事情戚柚听不懂，阿谀奉承她也不想听。
手里端着香槟杯，戚柚极有自知之明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刻意不去听他们之间的谈话。
安静待在秦尤身旁，做一个合格的花瓶。
提到她了，便礼貌笑笑，算做是回应。
即便这样，戚柚仍能感受到有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黏腻恶臭的像条蛇，流连在她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这视线过于明目张胆，引起戚柚心理和生理上的极度不适。
她抬起头，和那人的视线对上。
一个穿着西装顶着大肚便便的娱乐行业老总，见戚柚发现，冲着她端起酒杯一笑，连掩饰都没有。
戚柚转过脸，强忍住内心的翻涌。
围在秦尤身边的人陆续散了去，最终只剩下那个老总。照例寒暄几句，他拿着手中的酒杯和秦尤碰杯，视线落在戚柚脸上，意有所指道：
“秦总好品味。”
他把戚柚当成了陪秦尤出席场合的普通女伴。
说高贵，他们这个圈子里面的人玩得其实最脏。有些规矩心照不宣，比如女伴儿就是个用于交际的玩物，哪个合作伙伴看上了，一句提点，就可以将其送到对方的床上。
真正的正牌老婆都留在家里。
那老总的视线越发明目张胆起来，秦尤先是看了眼戚柚，察觉到她的反感情绪，他往旁迈开半步，不动声色地将戚柚遮挡起来。
他和那老总碰了下杯，笑言：“前段日子听人说嫂子看中了款绿宝石，刚好前些日子去临市出差碰到，明儿我差助理送过去，让嫂子乐呵乐呵。”
这老总在圈子里面是出了名的花心，也是出了名的妻管严。
年少时家境清贫，借着老婆的光倚仗岳丈家里一跃枝头当凤凰。
现在自己虽小有成就，也是万万不敢得罪家里的母老虎。
也就背着老婆搞搞小动作偷吃的能耐，真捅到了老婆面前，他定是吃不了兜子走。
也算是有点儿眼力见，听秦尤这么一说，那老总立刻收回视线，摆出笑脸，开始往回打圆场：“劳费秦总费心了，这不，你嫂子前几天还念叨你，说有时间让你到家里来吃饭。”
秦尤笑意不达眼底：“一定。”
那老总看看手表，像是有急事待办。
抬起视线和戚柚点点头，对着秦尤道：“那你们年轻人玩，你嫂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先走一步。”
他又抬起头看戚柚。
和先前的态度不同，这次他眼里多了几分尊敬，客气道：
“改天和秦尤一起来家里，让你嫂子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几个拿手好菜。”
说完，也没等戚柚回答，微微点头躬身后，转身离开。
等人走得看不见踪影，秦尤微侧过身，捏住戚柚的下巴抬起，仔细端详后左右晃晃，语气似真似假的警告：“看好自己的这张脸，太招人。”
他语气行为都显得轻佻，吐的话也让人不喜，戚柚微一偏头，一巴掌拍掉他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躲开他的束缚。
晚宴上音乐声夹杂着人们交际时的谈话声音，但秦尤仍清晰听见“啪”地一声清脆声响。
视线顺着声音往下，他抬起手，见冷白皮肤上赫然印着一个红艳艳的印子。
五根手指的形状。
抹了抹唇角，他看着戚柚，不怒反笑：“小猫终于开始露出利爪了？”
他皮肤过于白皙，甚至白得有些病态，像久居病房内见不到光的病人。那红艳艳的印子落在他手上格外明显。
没想到这么严重，戚柚心里有些愧疚。
但转念一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又瞬间烟消云散。
他那样说，好似被人骚扰是她的错。
“谁让你——”
她开口，难得起了争辩的心思，想要和他讨论一下刚刚的问题。
如果要把被骚扰归罪到女性身上，那她觉得这世界真他妈糟糕透了。有这观念的人也同样糟糕透顶。
只是话音刚起了个头，就被突如其来的来电声音打断。
看到来电备注，秦尤伸手制止住戚柚接下来的话，转身接了电话。
他没走远，只转过身象征性离开几步。
因此，戚柚能清晰听见电话里，那头的人说得话。
是个女声，和先前那晚秦尤接了个电话就把她丢在家里时听见的音色一样。
电话里，她语气娇嗔地和秦尤抱怨说自己肚子疼。
结尾夹杂着委屈似的啜泣。
然后戚柚听见秦尤的回复。
他蹙着眉头，情绪明显焦躁紧张起来，但仍对电话那头的人温声安抚。
等那头的人又说了什么，戚柚听见他说：
“我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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