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听不到
戚柚大脑从未有过此刻这般宕机又如此飞速运转。
脚步盯在原地，她眨眨眼，脑子里不受控制浮起了几天前发生的一场闹剧。
闺蜜朗琳是个恋爱脑，平日里骑大摩托穿黑皮衣，看起来一副酷姐拽飒形象，实际上爱好是为男人花钱，背地里因为渣男劈腿，深夜酒吧痛哭买醉。
戚柚见不得好姐妹这副为爱折身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模样，一个气昏了头，当场拉着朗琳前往当晚渣男所在的会所。
那会所的位置座在正市中心，朗琳早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戚柚跟着地图上的导航给司机指了路，车停在一处清幽小楼面前时，她心里暗暗咂舌。
——这渣男还挺有品味。
闹中取静的娱乐场所，环境清幽，不像是等闲之辈能够随便进出。
不等戚柚细思，发现了目标人物。
白色玛莎拉帝泊在正门门口，车里下来的男人女人和朗琳先前口中描述的一样。
男人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女人深棕色大波浪卷发，小鸟依人偎在男人身边。
出租车后座里，朗琳伸出根食指在半空中指指点点，醉醺醺的骂骂咧咧：
“他妈的狗男女，拿老娘的钱去给女人买十六万的卡地亚手镯，和我却说觉得两个人一起吃路边摊麻辣烫是最幸福最浪漫的事！”
说着，朗琳扒着落下去的车窗边颤颤巍巍想要起来：
“操！！！去他妈的爱情！！！”
“……”
刚恢复的理智被朗琳这么一骂再次不复存在，戚柚面无表情地按下朗琳拔高的脑袋，将人老实按回到座位上，伸呼吸了口气，利落下了车。
朗琳今晚约她出来的理由是失恋买醉疯狂一夜，为了配合姐妹，戚柚今晚特意穿米白色包臀吊带短裙，下半身抽绳设计，脚蹬七厘米同色系高跟鞋，好身材一展无疑。
此刻，因着她过快的走路速度，高跟鞋踏在青石板小道上，发出清脆响声。
她速度实在太过迅速，以至于前面两人听到脚步声音临近转过头时，只看到道白色影子侧过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挽过池亦礼的手臂。
戚柚忍住内心翻滚的恶心，头靠在池亦礼肩侧，仰头看他的同时，尽量用甜腻自然的语气质问：
“宝贝，这女人谁啊？”
池亦礼面无表情的俯视戚柚。
戚柚这才仔细看他。
他们站的位置处灯火通明，也因此，戚柚能清晰看见男人锋利的侧脸轮廓。
眼角轮廓都锋利，偏气质又温润如水，掩藏着暗里的锋芒。
像柄开了刃的刀戟，不到关键时刻，不轻易显山露水。
两人视线一上一下地胶黏对视在一起，戚柚身体不由自主的轻轻打了个哆嗦。
从以前到现在，戚柚最相信相由心生。
也是从这个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很大程度上认错了人。
朗琳那个杀千刀的前男友她没见过，但从她描述的气质以及行为举止中，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敛着锋芒的男人。
夜里四下安静。
两人视线仍旧无声胶着在一起，戚柚睫毛轻轻扇动了下，心里思索着怎么结束由自己制造出的这场荒唐闹剧。
处理不好，被旁边人家的正牌女友，打一巴掌都算是轻的。
预想中的后果没有发生，旁边那女人只是扬了扬眉，双手抱臂看热闹般打破了戚柚和池亦礼之间这场无声的僵持，问：
“弟你最近谈恋爱了？”
戚柚适时松开池亦礼手臂，清清嗓子，思考着怎么解释是自己认错了人，身后朗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出租车上下来，酒被夜风一吹醒了大半儿，站在三人身后满脸不可置信：“姐妹，你，你背着秦尤劈腿了？”
“……”
朗琳脸上满是惊悚，像是不相信自己姐妹能做出这般背信弃义的渣女事迹。
一旁的女人看好戏般，眉头扬得更甚。
最后是池亦礼出声结束了这场闹剧。
他低头轻拂刚被戚柚扯拽过的袖口，语气清淡的做出总结：
“是这位女士认错人了。”
戚柚最初和他对视的那瞬，眼睛虽然是笑的，眼底却结了层薄薄的冰面。
到看到他正脸之后，她眼底有一瞬间的惊诧慌乱，再到之后认错人的强装淡定。
池亦礼偏头又看了戚柚一眼。
恰好，戚柚也正在看他。
四目相对一瞬即逝。
是双清冷漂亮的眼睛。
池亦礼心想。
-
回去路上，戚柚从酒醒后的朗琳嘴里判断出她那个渣男前男友真正所在的会所名字：
伦司。
而她们刚刚到的地方是：论思。
一个酒吧一个茶楼。
还有她口中前男友整天用来装逼开的那辆白色玛莎拉帝，也剩下半句没说。
那车是他租的。
只开过一天。
……
火锅店二层总共三间包房，旁边包房有人推门从内出来，谈话声适时打断戚柚往后倒退的思绪。
身前的包间房门早已大敞，门被磁铁牢牢固在墙面。
看戚柚仍定在原地，服务人员扶着刚固好的木色门板，再次轻声提醒了句：
“小姐里面请。”
戚柚有些硬着头皮，抬步踏入门内。
里面池亦礼早已经收回视线，垂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洗杯投茶。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除却最开始那简短的一秒钟对视，仿似没看到她。
直到戚柚走至座位，看他滑开火柴燃起香碳，结束手中的动作。
他在戚柚迈进座位前适时起身，替她拉开座椅。
待戚柚站定，伸出右手主动自我介绍：“池亦礼。”
骨感有力的一双手，不过分苍白。
有那么一瞬间，戚柚几乎生出一种错觉——
这个男人的每一秒时间都是在他完全掌控范围内的。
他所有的一切都可控。
精确到每一秒钟的时间。
戚柚伸手回握，同他介绍的方式一样，报上自己的名字：
“戚柚。”
他将刚泡好的茶倒了一盏递到她面前，主动道：“可以尝尝。”
他递茶过来的时候戚柚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袖扣。
墨蓝色的钻石扣子，同他身上的那身西服相得益彰。
相比之下，自己今天的这身打扮则要“寒酸”的多。
一身浅米色休闲运动套装，没化妆，长发束作马尾扎在脑后。
“……”
真真是为了吃火锅过来的。
垂眸轻抿手中的茶水，戚柚心中难得升起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随意了点儿，对人家过于不够重视。
不礼貌。
她脸上未施粉黛，这样心不在焉小口抿着茶水时，显得整个人格外安静。
身上柔软的衣服面料完美贴合衬出她的腰线，长发因束作马尾而露出光洁的额头。
两人距离隔得不算远，抬眼间，池亦礼能清晰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给自己又续了一盏：“怎么样？”
戚柚放下茶杯，看他：“唇齿留香。”
很真诚的评价。
配上她抬起头时那双清澈的瞳仁，很难令人不去信服。
两人对上的视线一瞬即过，池亦礼垂眸滤茶的瞬间，脑子里一晃而过出发前，家里老爷子交代的话：
“是个聪明可怜的孩子，自小命运多折，十六岁才被接回到戚家。戚家那对母女的态度你知道，你不喜欢，就过去走个过场，不要为难人家。”
外人眼里，戚柚人设是个乖而受欺的小白兔。
香炉里的碳烧着燃起丝丝缕缕的细烟，刚煮好的茶水往外倒时泛起咕咕热气。
池亦里手捏着壶柄，心思却并不在眼前的茶上。
脑里不受控地想起几天前，站在戚家楼下看到的那一幕。
以及再不久之前，戚柚穿着包身的吊带小短裙，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到他面前，语气娇嗔的质问同他同行的女人是谁。
语气虽娇嗔，眼底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笑意。
像个露出爪牙的暴怒小狮子，替自己的同伴出气。
也不会让自己受到丁点儿委屈。
想到这，池亦礼眼中浮起星点笑意。只是很快，又借着斟茶的动作无声敛去。
气氛重回安静，戚柚看着服务生往面前的锅里倒红油锅底，不确定池亦礼有没有把她认出来。
乌龙那天几人距离不远，朗琳说的话他是完全可以听到的。
但他没问戚柚有了男朋友为什么还要过来相亲这种问题，也没提及那天的乌龙。仿似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彻底遗忘。
也或者，这人天生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奇之心。
他不问，戚柚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地主动提起。彼此心知肚明走个过场的一场相亲，没必要和对方透露过多。
出了这个门，也许他们再不会相见。
包厢内空调打得凉，红油锅底煮沸，热气像四周蒸腾散开。
火锅底料的香味霎时蔓延在整个包厢。
心里想着事儿，戚柚垂眸小口抿着手中的茶水，等到一杯见了底，她放下茶杯，余光看见池亦礼仍在摆弄手中的茶具。
他似乎非常热衷于研究茶道。
秦尤也喜茶，受他影响，戚柚对茶同样有些了解。之后秦尤扔掉这一爱好，戚柚却入了坑，热衷于各种品茶。
这两年也算是半个“内行人”。
所以刚刚的夸奖并不是场面之词。
相比于秦尤的心血来潮半吊子似喜爱，眼前的男人，显然是茶界的“资深人士”。精细到泡茶时的每一帧动作幅度，都令看过的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么想着，戚柚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震动。
上面备注秦尤两个大字尤为显眼。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戚柚余光先是瞄了一眼池亦礼，见他没注意自己这边，她按了电源键，反手将屏幕倒扣过去。
扣完，她在心里轻舒了口气。
虽彼此心知肚明走个过场，基本的尊重要给对方。
厢内房门被人从外敲响，而后推开。有服务人员推着小车进来送上小料，嘴里介绍哪个锅底可以作汤，口感鲜美。
说着，拿起汤匙端碗替他们盛起。
这家店戚柚和朗琳种草了很久，那汤底味道确实鲜，光是闻着，就能令人胃口全开。
没等池亦礼，戚柚起身，走到餐车前打算先行调料。
刚拿起碗匙，消停下去的手机再次亮起震动。
手中的茶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池亦礼接过服务人员递过的汤底，敛眸递到嘴边，头也没抬道：
“有急事的话可以先走，你父亲那边我去交代。”
只一句话，戚柚知道。
乌龙那天朗琳说的话。
他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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